那天,夕陽濃,我穿著人字拖,背著黑包走在坑坑窪窪的公路上。符金山開著拖拉機,拉著滿車石頭,呼嘯而過,揚起滾滾灰塵。
班車來了,我坐在班車上,去小姨家,七月流火,秧在風中搖晃,一片綠。
早晨,霧如雪,我和長發表哥擠進班車,班車顛顛簸簸,兩個小時後,到縣城,縣城荒涼。
表哥請我吃麵,下午兩點,表哥和愛剔牙的瘦高司機說著什麼?兩點半,臥鋪車開出車站,經過張家界、常德、益陽、寧鄉、長沙、株州、衡陽、彬州……夜,霓虹憂傷。我睡在靠車頭的中間上鋪,長發大眼女人睡在靠窗的上鋪。很漂亮的女人。多年後,忘記了女人的模樣。
天色微明,下起了小雨,臥鋪車駛出高速公路,在坑坑窪窪的公路上顛顛簸簸,幾十分鍾後,停了。
表哥說:“給我一個蘋果。”
我給了表哥一個蘋果。
淺黃色樓房在雨中沉默,這是我第一次到城市。
表哥說:“這是增城。”
街上,行人寂寥。
我和表哥穿過雨到汽車站,雨更大了。
車票共四塊,坐在汽車上,花園樓房後退,不見一張紙,一個塑料袋。穿過蓬勃的甘蔗林到東莞市的小鎮。多年後,知道那個小鎮叫高涉。
這邊,沒下雨。兩個老女人,坐在門口的板凳上,卷著褲管,搖著圓芭蕉扇。
和表哥到租屋,二層,窗台,幾雙白球鞋,對麵一堵紅磚牆。床上一張涼席,對麵地上一個矮電風扇,黑桌子上幾疊報紙,床邊一個旅行箱,幾個紙箱。
下午,大棚子裏,網吧,我和表哥看電影,我不安,想家。
外麵,沒幾個人,夕陽退,夜色厚,路燈亮,打工的人下班,街上,大棚子裏密密麻麻的人,身上散發著漂泊的氣味。
劉春梅哥回來了,這房子是劉春梅哥租的,劉春梅和我是同班同學,表哥和劉春梅家是親戚。
劉春梅哥做飯,炒臘肉,炒榨辣子,白菜,辣椒醬。手藝很好,很好吃。
電風扇呼呼地吹,我看了會報紙就睡了。
天亮了,劉春梅哥去上班,不知道表哥去了哪裏?一天都沒回來。
晚上,劉春梅哥帶我到電話亭給表哥打電話,表哥在賭博,說工作的事不急。
三天後,表哥說找到了工作。告訴了我工廠名,要我自己去。現在,想不起來是什麼廠名?有個日字,日本人開的。
沒太陽,也沒烏雲,陰天,紙屑在風中起舞,西瓜皮上有幾隻蒼蠅來回飛。
我在街十字口徘徊,戴著頭盔的摩的司機到我麵前:“小兄弟,你要去哪裏?”
我看著他的眼睛,說了廠名字。
摩的司機眨眨眼說:“沒問題,保證很快就到。我坐在摩托車上,摩托車呼嘯而去。
在高樓間穿梭,時而停下,看看廠名字,發現不是,找另一家,摩的司機神色迷茫。
“你不是說你能找到?“我譏諷地問。
摩的司機開得更猛,發泄心裏的悶氣,又轉了幾圈,終於找到,我下車,腿碰到發動機,很燙,卷起褲管,燙起了半個拳頭大的泡。
“看什麼看?快給錢!“摩的司機眯了眯眼說,鐵青著臉。
“我被燙了這麼大的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