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赤手闖江湖1(1 / 2)

喝了酒的林芮正在人造草原上練劍術。她的劍是一根小木棍,她所襲擊的對象是一堆已經枯幹的高梁杆子。她每抽一下高梁杆子,灰塵,高梁穗撲騰而起,紛紛揚揚,散落在她的腳下,發間,衣領之上,林芮暴發出一陣快意的大笑,劍折成了兩截。

人造草原的名字是林芮自己取的。草原真正的名字叫木蘭草原,因為花木蘭曾經在這裏生長過,至如花木蘭會不會練劍,林芮一無所知。花木蘭是不是有馬可騎,林芮也一無所知。她是被科協領導胡主任帶到這兒來渡假的,她沒有見過草原,她想象中的草原也不是木蘭草原這個樣子,酒後的林芮就想當然地把木蘭草原改成了人造草原。

林芮的劍是一根從馬場邊撿來的小木棍,馬場遠處有幾匹馬在啃著已經枯黃的草,幾個蒙古包分散在草原的四周,喝了酒的林芮,胃裏湧動著無數條欲望,每條欲望都讓她難受得想大喊。她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那幾匹馬的。她向馬的方向衝了過去,身後的胡主任和胡主任周邊圍著的那群男人,離她遠了,更遠了。

&  160;&  160;&  160;&  160;&  160;半個小時前,她在酒桌上被胡主任強迫著喝酒,她是第一次被胡主任以視察工作的名義,帶到鄉下渡假的。胡主任的專車在水泥路上飛馳的時候,林芮看到了胡主任黑發之間露出了染色素的漏洞,白發根在這種漏洞之中,格外地刺眼。林芮盯著胡主任的白發根,第一次發現胡主任其實不再年輕了。在機關,從科員到科長,再到處長,一級一級地爬著,人在這種爬行之中,白發根暴露了內心爬行的艱難。

林芮分到省直機關大院有一年的時間,每天就是早晨下樓取報紙,打開水,拖辦公室地板,給領導和更年長的同事擦桌子端茶倒水等等,她在想,這種生活經由數年的考察,由副主任科員或主任科員一步一級提起來,也許因緣際會或者適逢其時,才幹得以發揮,也許一輩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以處級調研員的職位退離機關大院,在一杯水,一張報打發著空空蕩蕩的內心世界的日子裏,林芮在厭倦中夾雜的迷茫越來越讓她無所適從。

她才二十四歲,她似乎從這半年重複的生活中看到了自己五十五歲的影子,那種考上公務員的優越心理,在五十五歲的影子中,蕩然無存。她就是在這個時候,被胡主任以工作的名義帶到了鄉下,帶到了渡假村裏的草原之上。

&  160;&  160;&  160;&  160;&  160;在草原間奔跑的林芮突然湧起一股想撫摸黑馬的衝動,黑馬和她之間隔著一條小溪,那匹黑得發亮的馬,在柔情似水的藍天下,精神抖擻。她穿過小溪上架起的獨木橋,一步三搖地向黑馬衝去,身後傳來胡主任太監式的笑聲:“芮兒,慢點,你好好可愛喲。”

林芮在胡主任和那群男人的笑聲中,胃裏排山倒海地湧動著酒桌上的食物,五糧液,魚翅味,豆腐渣紛雜在一起,象蓄謀已久的海浪撲鼻而來,嘔吐感一次次被林芮壓了下去,“我不能輸。”林芮衝著胃裏翻江倒海卷土重來的食物鏈說。

&  160;&  160;&  160;林芮接近了黑馬,黑馬拿亮閃閃的眼睛掃了一下她,黑馬倒退著,一邊用後腿攻擊她,一邊用眼角掃描她,林芮被黑馬激怒了,一如她在酒桌上被胡主任激怒一般。胡主任在機關時,嚴肅緊張,很少給林芮一個笑臉。下鄉的胡主任,特別是酒桌上的胡主任,判若兩人。他的聲音在酒桌上變成了太監式的調情語:“你個小壞蛋蛋。”他這麼叫林芮,“芮兒,芮兒,過來,過來,幹,我們單挑。幹。”

&  160;&  160;&  160;&  160;林芮的名字是她母親取的,她也不知道母親為什麼要給她取這樣的一個名字,芮兒,芮兒,小時候叫起來倒還親脆可愛,長大了,林芮就很不情願被她不喜歡的男人,芮兒,芮兒的叫著。

&  160;&  160;&  160;眾多的男聲笑起來,林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幹。”胡主任搖搖晃晃走近了林芮,兩支筷子成了他手中的音樂指揮棍,在林芮的頭上一下一下地敲著,“幹,幹嘛。”

胡主任的聲音變成了妓女式的撒嬌聲,林芮的厭惡升騰而起,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來:“逃跑啊,跑。”林芮被動地站了起來,她的雙腿卻邁不動,胡主任的雙手按在她那削瘦的雙肩上,她的整個人被動地被胡主任環繞起來,胡主任的眼睛被酒精燒得通紅,嘴,鼻子在胖乎乎的臉上,被擠成了一堆,很有點《聊齋》裏的醜鬼樣子,林芮喜歡看《聊齋》,卻害怕看醜鬼亮相,每當醜鬼現身之際,林芮就閉上了眼睛。可酒桌上的林芮無處可逃了,她一仰頭,把一滿杯五糧液喝了下去,那個讓她逃跑的聲音不見了,心底間升起了無數隻小火距,胡主任陰陽式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好好的酒量喲,芮兒,我好好喜歡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