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輝急忙接過嬰兒,卻見娃兒粉雕玉琢,眉目分明,何曾有一點不妥。大喜若狂,忙吩咐道:“速去擺宴,全府慶祝。明日遍撒請帖,與眾人共樂。”下人哄然應諾,各去忙碌不提。趙良輝小心抱著嬌兒,隻是一萬個看不夠,疼不完,卻聽管家急匆匆來報:“老爺,府門外有一道士,施舍給他也不要,隻不肯離去,說要拜見老爺,兀自叫嚷。不知如何處置?”趙良輝有子萬事足,心情大好,便道:“想是嫌給的銀子少了,叫他進來便是。”不多時,有家丁將那道人引到裏房。善人抬眼覷去,隻見這道人頭帶逍遙巾,腳登穿雲履,背上斜掛著一個大葫蘆。方麵長髯,一頭白發,鼻孔歪陷,眼珠斜晲,頗有點不倫不類。那道人上來打個稽首,甩了甩拂塵,道:“無量天尊,貧道雲遊到此,忽然心血來潮,不覺有所感應。居士屋上氣霄雲騰,牢籠萬端,想來是有奇事發生,故此夤夜來叩,望予海涵。”趙良輝道:“高人來訪,何其有幸。小老兒今日才有了這個孩子,因此全府慶賀。”道人抽了一口氣,問道:“可是公子麼?”趙良輝臉上全是笑意,心滿意足,道:“是啊,天幸有後,天幸有後。”道人問道:“可否一覽令郎風采?”說著便把手伸了過來。趙良輝不禁遲疑,不知這道士是何來路,瞧他雖然形貌醜陋,禮數也還周全,一時鬼使神差,竟把嬰兒遞到道人手裏。道人捧到嬰兒,心頭不禁一跳,瞧那娃娃時卻見其臉上盤旋著一股煞氣。道人用手輕輕一揮,煞氣安居不動,不肯離開。道人不禁跌足道:“冤孽,冤孽。”趙良輝大驚失色,不知孩兒有什麼問題,忙說道:“道長,這是何意?是不是我孩子有什麼問題?”惶恐之態,見於言表。道人遲疑道:“孩兒倒是無事,隻是,隻是。哎,孽障啊。”趙良輝見道士說話好不利索,隻知道孩兒無憂,頓時心頭去了塊大石頭。他先把孩兒抱回懷中,小心翼翼,見那嬰兒不哭不笑,一雙瞳子直愣愣瞧著自己,心頭充滿憐愛,問道:“道長如肯替我解了心頭疑惑,小老兒必不敢忘。”道人長歎了口氣,問道:“此乃天機,不可說也。倒是居士可否經曆過奇幻的事情?”趙良輝聽道士這麼一說,頓時想起那個噩夢,那寫著七個朱紅色大字“殺”的怪碑。他一直藏在心頭,自己也以為忘記了,不料這一念想那慘厲景象還是如在目前。他暗忖到:“莫不是真有什麼邪異妖怪?那妖碑不是吉兆,一直不敢告人,今日不妨說與這道人聽。”便原原本本把夢裏之事說與道人。道人聽到伏魔之殿,眉頭已經一皺,等到聽到七殺妖碑,神色滿是不安,對趙善人歎道:“七殺碑出世,世間不知道還有幾年太平!”趙良輝也不知道什麼七殺碑,見道人一臉鄭重,不禁有些惶急:“道長可否明言?”道人隻是不語,半晌才道:“哎,天意如此,為之奈何!莫說別人,隻怕居士,哎,也難以善終。”趙良輝大驚失色,急忙道:“可有解救之法?我已是風燭殘年,死何足惜,隻盼小兒無災無禍。”道人擺了擺手:“獲罪於天,無可禱也。你便是不舍,也沒奈何。倒是你這孩兒,福緣不淺,不是早夭之相。”趙良輝聽得嬌兒無事,早把自身安危忘記,道:“多謝道長明示。來人,去拿黃金十兩來。”道人擺了擺手,歎道:“紫英豈是貪財之輩,不過為蒼生可憐罷了。拜別居士,後會無期。”揮了揮拂塵,徑直出了廳房,背影亦是越來越遠,直至不見。趙良輝想著那道士之言,半信半疑,小心抱著麟兒,思緒不免混亂,卻聽到那道士長歌敖亮,唱的是:“天地不仁兮,萬物芻狗;求仁得仁兮,彼又何怨;獨憐世人兮,遭此浩劫。噫嘻!吾且歸山,臥林泉,觀草木,逍遙無憂!”那歌聲滿是無可奈何的意味,趙良輝抱著嬌兒,不由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