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心中愁腸百轉,卻依舊容色如常,許安內心哀傷奔騰,仍維持麵色平靜。
也許我們都習慣於將自己隱藏在厚重的軀殼裏,不接受靠近,不接受憐憫,亦不接受突如其來的感情,總以為不抱希望,方無失望。可內心也會偶爾任性的不設防,每當這時,情感的汪洋一旦決堤,被救贖之日便遙遙無期。
許安沉靜如水,此刻並不多言。慕清溫婉的笑笑道:“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不過,沒想到你和艾薇這麼熟呢。”
許安並沒有回答慕清的話,反而恍若未聞般緩緩地坐在了木椅上,他示意慕清坐在他的旁邊。
短暫的沉靜過後,許安開口:“慕清,你知道人為什麼不快樂嗎?”許安頗意味深長的說。
“人都會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吧,總有不同原因的。”
“雖然原因不同,可歸根結底無非這樣幾種,想知道不知道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知道了卻又無力改變的。”
慕清被他說得有點暈,不甚理解,可她知道,許安不同常人的環境,造就了他對社會與感情更加深入的理解。本來慕清對於許震天害死許安母親的事是不甚相信的,可今天見識到了許安家族如此的交易後,慕清不得不產生了新的看法。慕清看著眼前的翩翩少年,心裏不禁又多了幾分擔憂。
巨大的利益意味不尋常的紛爭。許安也許早已見慣了人心涼薄,可慕清敏感得察覺,許安他不屬於勾心鬥角的世界。麵色的嚴厲並不能掩飾內心的純淨,至少在慕清看來,他是不屑於如此爭鬥的。也許,並不是每個豪門中人都深陷於追名逐利的泥潭不可自拔,表麵看起來的風光,並不意味著內心的歡愉。許安是疲倦的吧,每天的功課除了揣度人心,還要應付四麵八方的刁難。
每每思及許安,慕清就會感到內心的陣陣鈍痛。慕清深切地感受到,此刻,坐在自己旁邊的許安是如此受傷頹敗,見過他冷峻,見過他嚴厲,見過他高傲,見過他童心大起,卻從沒未見過他如此。慕清寧願忍受他的不可一世,也不願施舍他如此的憐憫與心疼。慕清看著許安棱角分明的側臉,在悠然的月光下,更平添幾分柔美。不知什麼時候,慕清已經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作勢要撫上許安的臉,許安驚愕的轉頭看向慕清,慕清在自己的錯愕中急忙收回了手,“我……我……看見你臉上有個蟲子。”
多麼撇腳的謊言!
以後靠回憶生活的日子裏,慕清每想到這次的言不由衷,也不由得為自己的慌張無措苦澀一笑。
慕清太緊張,以至於忽視了許安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望。許安又低下頭不說話了,尷尬的氣氛就這樣持續了一會兒,慕清看了看許安,擔心他又在胡思亂想,試探性的叫了一句:“許~安?”
“慕清,你說,對於我這種從小就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來說,幸福是不是一種奢侈,我不知道別人如何定義幸福,但我非常清楚自己所求,隻不過一心一意關懷我的家人和朋友,我是不是錯了?”
慕清被他的一句‘我是不是錯了’說得內心生疼。許安,你隻不過想要追求自己的人生,你也隻是個家族命運的受害者,你也隻不過是個無法選擇自己命運的可憐人罷了,你又何錯之有?
慕清眼神堅定,語氣調皮:“許大少,你就放心好啦,一切都會過去的,而且我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說完慕清還信誓旦旦的舉起了自己的小拳頭。
看到她如此認真的模樣,許安不禁微微一笑,內心有一股暖流緩緩滲透,許安知道,這也許就是他要找的人,他要找的人應該就是這樣。她有能力讓自己甘願為她不顧一切傾盡全力;她有能力讓自己堅定的追尋光明;她也有能力讓自己試著去相信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到白頭的誓約。而自己,也會在她的庇蔭下慢慢調養生息,得到心靈的寧靜。
許安心念一動,“慕清,借我個擁抱。”說完一把拉過慕清摟在懷裏,將下巴輕輕地放在慕清的肩膀上,嗅著慕清好聞的茉莉發香。慕清被許安突如其來的擁抱弄得手足無措,心裏開始糾結到底要不要反抗,許安為什麼會抱自己呢,一定是累極了吧,算了,自己就勉為其難的做一次雷鋒吧,這可是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擁抱。下定決心的慕清緩緩伸出雙手,輕輕環住許安,而慕清自己都沒意識到,一向很反感陌生人靠近的自己,竟在潛意識裏默許了許安的這種行為,作為一個相識時間不太久的人來說,如此的嬌慣放縱,並不是慕清的性格。
也許,慕清的內心早已經先自己的理智一步,做出了抉擇。
慕清明白,外表完美無缺的許安,內心其實已千瘡百孔,而自己,竟然也有著撫平他傷痛的衝動,這衝動,更大於對艾薇友情的關懷。
其實任何的千瘡百孔,都會被日後的風雨同舟填平。
和許安分別後,慕清放心不下艾薇,來到了艾薇的門前,輕輕地敲了敲,側耳傾聽門裏的動靜,半天過去了還是沒有聲音,慕清試著用手推門,門竟然開了。慕清來到臥室,看見艾薇頹然的坐在床上,目無焦距的看著手裏的相簿,連自己來了都沒發覺。慕清輕輕地坐在床頭,輕輕地喚了一聲艾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