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陽光下摳了摳自己的手掌,那條淡藍色的刺青在我左手無名指上纏繞,媚笑。我想起了自己曾經和鬱清的,那些所謂的海誓山盟,不覺黯然心痛。
那時候我們還小,那是屬於我們的青澀時光。那時我們還在上小學二年級,一天班主任把我領到一個陌生的教室,告訴我,這是二年三班,是這個學校的尖子班。
七歲的小女孩,當時用一種充滿畏懼而恐慌地目光,打量著這裏陌生的一切。最後,我哇哇地哭起來了:“不要進這個班!我要我以前的那個班!我要我以前的那個老師!嗚嗚……”
那時候,我記得一個坐在後排的男生站了起來,走到講台上牽起我的手說:“妹妹不要害怕,哥哥帶著你坐一起。
當時班裏響起了尖叫聲,還有人狠狠地吹了口哨。班主任站在前麵嚴厲地嗬斥了一聲,隨後鴉雀無聲。
我為他的如此舉止,惹得我被眾人嘲笑而感到惱怒,憤怒地甩開他的手,衝出了教室。
第二天,是我的母親親自把我送到了這個班,班主任和善地笑了笑,安排我坐在了鬱清的旁邊。
那個時候,我還對他那次的錯話耿耿於懷。那時候我的作業寫錯了,他拿出他新買來的橡皮擦給我擦,我一把將它扔在地上。在美術課他幫我畫好畫後,我將那頁他畫好畫的紙撕了,揉成團然後丟進垃圾簍。那時候,他總是一臉特別哀傷和可憐的表情。但也從來不肯開口說任何的話。
一直到某一天,我上學的時候,忘了帶紅領巾,就被守門的人攔在了學校門口。當時我站在門口要哭了,所有的人都看著我。
後來一個女孩過來遞給了我一條紅領巾,我當時心裏很是感激。但當我一轉頭,看見距我六七米遠的地方,鬱清躲在香樟背後偷偷望向這邊來的眼睛的時候,我生氣了,我把紅領巾扔在了地上。
女孩撿起紅領巾說:“綠若,你不要這個樣子嘛!你看鬱清都把自己的紅領巾摘下來給你了。他怕你不要,所以讓我送來給你了。”
我看著女孩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快像是要哭了出來,側過臉看看鬱清,他一個人默默地低著頭,用手指剝著香樟樹的樹皮。
我負氣地走過去,想告訴他我以後不需要他的幫助。我走到他的麵前說:“鬱清,抬起你的狗頭來!”
他隻是把頭埋得越來越低。最後我向上推了一把他的額頭,他抬起了頭,是一張淚水滂沱的大臉。
我怔住了,就在那一刻,我的內心底處開始泛起某種悲憫和同情。但為了顧及麵子,我還是沒有接受他的紅領巾,轉過頭大步地走開了。
那一天,我沒有去上課,一個人跑到郊區的農場裏守著太陽西落。那天,我大聲地哭了。
後來就是小學六年級畢業,鬱清把我拉到翠珊街,告訴我他喜歡了我四年。那一個夏天,常青藤在青石砌的圍牆上緩慢地生長,濃烈的生命裏滲出了香綠的水汁。
我們的初中是在一片被人豔慕的平和時光中度過。我們都拿著讓這個學校驕傲的成績,歡天喜地地談著屬於年少時的愛情。一直到我們初三結束,他因為他爸爸的原因要轉學去蘇州,而我隻能安於這個小城,安於一段淡然寧靜時光。
那樣一個聒噪炎熱的盛夏,我們一起去了青青刺青店。當時我的左手,在那根寂寞的無名指上,被刺上了一條長長的青藤。青藤圍繞著我的手指,一圈又一圈,枝葉生長。他告訴我,如若多年之後,我們能夠重逢,就請你定要嫁給我。他揚揚自己的右手,說,我要把這根同樣的青藤刺於我的食指之上,象征著位高權重,將來我好養你。
誰說年少的誓言輕如薄紗,迷若濃霧,我一直都不曾清楚過,你所說的那些未來,或者你嘴上堅實的承諾,於我而言,到底是不隻是一場空前絕後的等待與幻覺。
高中三年,我們無法相見,我亦不知道有關於你的任何消息。沒有一封溫暖的來信讓我安然,沒有一個溫情的電話讓我欣然。我隻是用三年想念的時光,虛構了一場年華裏空洞的哀傷或歡喜。
大一的時候,我依然留在了這座小城,那時,我記得也是在一個常青藤開滿翠珊街的盛夏,我去那堵青石圍牆之下撫摸那些翠綠的小生命,一遍一遍地懷念著我們的過往。也就是在那個盛夏,我收到了你從遙遠的蘇州城寄來的第一封信。你說,綠若,曾經你不是答應過我,再過三年,你就一定會來蘇州城的麼?為什麼,四年過去了,我依然無法尋找到你的身影。你說,親愛的,我想你了。你說,親愛的,再過些日子,我回家去看你。
那樣一個盛夏,你是回來了,帶著我所有年少時的希冀回到了我的身邊。
那個盛夏,你陪伴著我度過了快樂而溫暖的十幾天時光。你用你刻畫了常青藤的食指勾起了我刺滿了青藤的無名指,我們開始微笑著走過一排排高樓,穿越一條條大街小巷。
你離開的那一天,告訴我,綠若,記得以後要來蘇州玩哦!
四
後來就是大三時的那個暑假,我一個人奔赴蘇州去看望鬱清。很久不見,他依然還是過去時的那副打扮:斜斜的碎發罩住眼睛,白色的阿迪,舊舊的牛仔褲,純棉的格子襯衣。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看見我的時候卻不再像當年那樣熱情。我曾想象過我遠赴蘇州,在蘇州火車站當他看見我的時候,該是哪般的激動啊。可是我錯了,他從見我的那一瞬起,一直到我在蘇州城呆了的那三天時間,我一直都沒見他笑過。他的眼睛裏或多或少有了一份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