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在路邊的長凳上,彭澈點燃了一隻煙然後淡淡地說,我是不是挺可笑,竟然因為一場比賽而丟了愛情。哎,女生是不是都希望自己的男友能夠出風頭,然後你們就可以炫耀,就覺得體麵了。
聽了前半句我還打算好好安慰他一下,可是越聽越不對勁,怎麼連自己都被歸到愛慕虛榮的一列了。我有些不平地說,彭澈同學,你總不能一葉障目不見森林吧,自己遇到了負心女,就罵盡世間所有女子。你不覺得這樣太武斷了麼。我是出來陪你散心的,不是來挨罵的。
我越說越激動,心想這個男生怎麼這麼不爽快,不就被甩了麼,有什麼大不了的,人長得還算帥,女朋友還愁找不到。
哎,對不起。他趕緊解釋道。我心情不好,話說重了。要不明天我請你吃飯吧,算作賠罪。
不用了,你趕快走出陰霾,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別辜負祖國對你的厚望我也就欣慰了。
說完我們一同笑出聲來。
我不喜歡爭論,也不願意說服別人。但是這一次是個例外。
彭澈送我到宿舍樓下的時候已經快到關門的時間,一對一對的情侶們依依不舍地互道再見,其實隻不過八九個小時而已,看上去卻仿佛要分別好久好久。
謝謝你今晚能耐住性子聽我絮絮叨叨。我叫彭澈,你叫什麼名字。說罷。他伸出右手。
你就叫我“哎”吧。晚安。說完,我轉身走進樓裏。走到門口時回頭看見他還站在那裏還有懸著的右手,我笑嘻嘻地朝他擺擺手。回去吧,彭澈。再見。然後匆匆上樓。
二
我叫倪艾。在北方一所大學讀英語專業,喜歡看英文版的《TheWonderfulWizardofOZ》和《Alice’sAdventuresinWonderland》,一邊用手指慢慢地滑過那些小巧的英文單詞一邊輕聲誦讀。對於愛情,始終覺得那是一場漫長的等待。姻緣未卜。高中的時候有男生送禮物向我示好,被我以學業為由據絕了。那時候是理智勝於情感,壓根就不許自己和異性同學牽扯出任何兒女私情來。大學更是學了這個男女比例嚴重失調的專業,感情問題至今畫著問號。其實在這個問題上我個人倒是不覺得怎樣,一個人的日子不是也挺好的嗎,讀讀書,看看電影,聽聽音樂,時間就會悄悄流逝,可是急壞了我的好姐妹小藝。她說,艾,你應該在大學的時候談一場戀愛,不然會遺憾的。那時,她拉著男友的手和我並肩穿過運動場。她幾次三番地安排我和她男友的一個朋友吃飯,竭力撮合一段良緣,都被我“拒絕媒妁之言,提倡自由戀愛”的堅定立場給回絕了。
四月那個薄涼的夜晚過後,我再沒有見過彭澈。偌大的校園,兩個人不經約定能夠偶遇的幾率近似於零。
我時常會想起他,某個陰雨綿綿的午後,在台燈下攤開書的某個夜晚,在我讀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的時候,在我聽到DorisDay唱《AGuyIsAGuy》的時候。彭澈,彭澈。我會輕輕地喚出這個名字,發音如此響亮的名字。他和那個夜晚並沒有像其他的人事那樣淹沒在四月的煙波裏,而是一直跟隨著我,就這樣念念不忘。
他是否走出了失戀的陰霾,現在好不好,煙抽得還那麼勤嗎,有沒有交新的女朋友,還記不記得四月的那場比賽,還記不記得有個女生曾聆聽他的憂傷。如果我們有一天突然相遇了,在圖書館,在自修室,在食堂,在操場,我該怎樣和他打招呼呢。
我想我定是著了魔,要不怎麼生出這麼多喃喃自語式的問題,它們在我的腦海裏不知疲倦地反複周旋。
有一次,我竟然夢到了彭澈。他在宿舍樓下向我揮手,大聲喊我的名字,艾,你下來,你下來。然後我就醒了,我為做這樣的夢感到羞怯。
一個晴朗的午後,在電台裏忽然聽到《四月的紀念》這首詩,一男一女的對白仿佛一把傷痕累累的六弦琴,演繹出哀傷的曲調。我的眼淚簇簇地滑落下來,弄濕了衣襟。難道那個人真的再也見不到了,真的隻有紀念了麼。我的那些牽念那些留題是多麼蒼白而又孤立無援,算了吧,都打包追加給四月好了。
夏天開始,我要把他遺忘。我鐵定了心腸。
三
六月初的時候,我開始為袁征補習英語。
我們是在一門叫做演講與口才的選修課上認識的。我之所以選這門課程,是覺得自己可以輕鬆通過,不像其它的課程那樣需要大費腦筋。每周一節課,我和袁征一個月能夠見四次麵,僅此而已。起初,我們的座位離都離得很遠,所以並不說話。直到那個雨天,我們才開始熟絡起來。
五月最後一天,從清早便開始下雨。灘在地麵上一塊一塊的雨水仿佛天公布在人間的機關暗道,需小心翼翼方可繞過。我在食堂匆匆吃過單調的早飯,趕去彙文樓的階梯教室上那節無關緊要的選修課。由於我吃飯速度過慢,到了教室的時候隻剩下最後一排的座位有幾個空著的。我揀了一個左右沒人的位置坐下。上課鈴聲響起,一個男生飛快地衝了進來,然後他坐到了我的旁邊。這個人就是袁征。他渾身濕漉漉的,頭發上還滴著水。在這麼一大群安然無恙的人麵前,他顯得有點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