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午夜。
新約克城的熱鬧從未停止,人群、芒果色的出租車遊動著。
而在一所公寓的樓頂,車語正抽著煙。夜色下他的臉模糊不清,淩亂的黑色頭發擋住了凶冷的目光、連煙頭微弱的火光也於事無補。他左手邊放著半瓶百威啤酒,右手拿著一部老款的三星手機。
這部手機已經過時很久了,到底有多久沒人知道,或者說它根本沒流行過。因為這個手機是很早以前某個人交話費送的。如果不是很不受歡迎的機型,一般不會作為零元機贈送。
某種意義上就像車語一樣,沒有存在感,藏匿在這座灰色的城市中。
車語拿出老款的三星手機,一條短訊躍眼簾:“黎徹。最近還好?。”
在故鄉的時候,車語被稱作黎徹。
黎徹知道這條短訊來自於蘇春曉。於是一切記憶都被拉回了去年的那個夏天。那時候車語還叫黎徹,也還不是一名逃亡者。還在為一個女人辦事……那個女人,黎徹叫她蘇老板,但她的真名是蘇春曉。
這和很多人一樣,隻是一份簡單的工作,伺候一個富家子弟而已。但是也有一點不一樣,那就是蘇老板,與黎徹心中忘不掉、留不下的愛人企鵝,長的是一樣的。
而在那個夏天,一個有婚前焦慮症的蘇春曉正在忙著用腦袋撞沙發上的枕頭。而找不到手機的黎徹恰好正急於找某個朋友的電話,於是黎徹說:“別砸了……枕頭會疼的,不不,頭會疼的。我隻是想問問邢衛的電話。”
蘇春曉和枕頭一起滾下了沙發,隨後瘦瘦的手臂軟綿綿地伸了出來,舉著自己備用的一部交話費送的三星零元機,屏幕上顯示著黎徹那位朋友的電話號碼。
當時黎徹為什麼要找那位朋友,黎徹已經忘了,也早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之後,黎徹拿走了那部三星零元機。看似無心插柳,但那一部手機,卻成為黎徹離開蔑都以後、準備放棄以後,最後的牽掛。
蘇春曉另一條短訊傳了過來:“之前高夫試圖收購阿帆酒吧,已經有段時間了。”
黎徹拿起半瓶百威啤酒,喝了一大口。往事竟然還算清晰?這對於一個有失憶症的人而言很難得。但是這些記憶很亂,黎徹想要梳理一下。
於是黎徹再掏出一根萬寶路香煙,用手中的藍色Zippo火機點燃。此時,風中的新約克城微涼,吹過黎徹的發梢與眼角。暗淡的月色下,過去的一幕一幕撕裂、拚湊,那些引擎聲、金屬撞擊聲回蕩在腦海中。黎徹橫下心來,開始回憶過去。
高夫是蘇春曉的未婚妻。阿帆酒吧曾經是黎徹兼職的地方。黎徹並不怎麼喜歡蘇春曉,至少不會是男女之間的愛情。但是黎徹最愛的企鵝,她和蘇春曉長得是一模一樣的。
而依然在去年夏天,高夫曾到訪蘇春曉的莊園,這之後黎徹就再也沒見到高夫、也沒見到蘇春曉。
那一天,蘇春曉為了迎接自己從“女朋友”到“未婚妻”的蛻變,隻是輕描淡寫,便是將自己籠罩在一層水墨煙雨裏。也是那天,她眼眸中回轉著無限溫柔。
也如黎徹曾預感到的,是該說再見的時候了。那些來自於企鵝的、對蘇春曉的幻想也走向了結束。縱有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也無從開口。
於是黎徹隻好點了點頭。
高夫把蘇春曉的私人用車,一輛亞光黑福特蒙迪歐送給了黎徹,算是送別禮。之後駛離了蘇春曉的莊園。
那時候的黎徹還沒有意識到,這個轉身就是永遠。至少這輛蒙迪歐永遠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