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您還有事?”安大夫倒是沒有拿喬,很是溫順地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仍舊是那溫和慈祥可在洛傾雪眼中卻是毛骨悚然的淡笑。
思及雲靜安那幾日的殷切教導,洛傾雪嘴角微微向上,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眉眼彎彎,語氣柔和,“嗬嗬,不是;我沒什麼,隻是近來祖母身子總是不太舒適;既然安大夫已經來了,不如順道給祖母瞧瞧如何?”說著,也不顧安大夫是否答應,自顧自的,“老人家的身子總是不比年輕人,雖然府上的大夫說過沒什麼,不過我總想著,讓安大夫瞧瞧,能放心些。”
話音落地,洛傾雪撐著身子就欲起身。
安大夫仍舊淡淡地笑著,“嗬嗬,既然是郡主相邀,那老朽就去瞧瞧吧。”
“有勞安大夫了。”洛傾雪淡笑著轉過頭,對著錦笙道,“扶我起來,祖母身子不適,我這做孫女的不能榻前侍疾已是不孝;今日無論如何,我也要去一趟的。”
薑嬤嬤皺著眉頭,神色還有些緊張,“小姐,您今日方才在榮禧堂暈厥,兩位少爺離開時曾特地囑咐讓您臥床休息的,您若是有個什麼好歹,讓奴婢們如何與兩位少爺交代啊。”
“渾說!”
洛傾雪輕喝一聲,掀開被褥,自顧自地取了披風,緊了緊,“我又不是泥捏的,這躺了這麼久,出去走走總是好的;再躺下去,這骨頭都快要生鏽了。”
“安大夫……這……”薑嬤嬤轉頭,隻能將希望寄托到安大夫的身上。
安大夫隻覺得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側首卻沒有放過洛傾雪眼中那一閃而逝的精芒,隻能在自己心裏搖搖頭,這丫頭果然是……難纏呐。
“郡主身子雖有不適,可適當的運動總是好的。”
“聽到了麼。”洛傾雪揚起眉梢,對著薑嬤嬤撅著嘴,“行了行了,我就去一趟榮禧堂,回來就好好歇著還不成嗎?”
“若是老夫人知曉郡主如此孝順,想來也會欣慰的。”安大夫捋了捋胡須。
洛傾雪心中頓時劃過一聲不屑的輕笑,可麵上卻沒表現出來,她隻是想確定一下,孟貞薇被休回娘家的事情,孟氏到底知不知情;更進一步,她想知道的是,孟氏一族下一步打算如何?
自孟氏嫁入鎮北侯府,孟族跟著沾的光的可不少了;這次,誰知道孟族又會打什麼鬼主意。
……
一行人尚未到榮禧堂,就遇上麵色急切的孟氏被田嬤嬤攙扶著,身後跟著一群丫鬟,行色匆匆。
洛傾雪略顯蒼白的臉色因為走路,鼻翼間略微喘著粗氣,倒是染上了些許粉色;她蹙了蹙眉頭,“祖母,您身子不適,怎麼還出來走動?白大夫不是說讓您在屋子裏好生歇著的嗎?”
“原來是雪丫頭啊。”孟氏扯了扯嘴角,臉上眉宇還緊緊地蹙著。
“祖母,今兒傾雪身子不適,剛好薑嬤嬤請了安大夫來;我想著既然安大夫已經來了,祖母的身子也總是不利爽,索性讓安大夫也與您瞧瞧。”洛傾雪臉上的笑意溫婉,說出口的話也很是得體;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孟氏卻神色很是著急,眉頭緊鎖的模樣,嘴角很是勉強地扯了扯。
不等她說出拒絕的話來,洛傾雪卻兀自道,“祖母,您身子總是這般不利爽;傾雪與哥哥們也很是憂心,就讓安大夫與您瞧瞧吧;祖母——”
說話間,她已經雙手拉著孟氏的手臂,輕聲撒嬌著。
“……哎。”孟氏輕歎口氣,縱使心頭再不喜,可麵上卻不能表現出來;尤其現在還有外人在的情況下。
田嬤嬤覺察到事情的不對,趕緊道,“大小姐,這,孟府傳信來,老夫人的父親突然中風,情況危急,不如讓安大夫與我們去孟府走一趟如何?”
“這,怎麼會這樣?”洛傾雪故作驚詫,神情更是,瞧著孟氏那瞬間又蒼白了幾分的麵色,她趕緊道,“祖母,您,您沒事吧?”
孟氏搖搖頭,“不妨事,我還撐得住。”
“要,要不;祖母,讓傾雪陪您一起回去吧?”洛傾雪略微遲疑了下,以她的身份若是前往孟府;孟氏搖搖頭,“你啊,有這份心祖母就很開心了;不過祖母回趟娘家,你跟著算個什麼事;行了,你近來身子也不怎麼好,還是乖乖的聽話,回房歇著吧。”
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雖然捎來的消息沒有說得太清楚,但隻孟貞薇被休回娘家這一條,孟府如今就不適合有外人摻合其中。
洛傾雪自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麵上仍舊掛著那副擔憂的神色,“可,可是祖母您……”
“有田嬤嬤她們照顧著能有什麼事。”孟氏沒好氣地搖搖頭。
“那田嬤嬤,祖母就交給你了。”洛傾雪也不再堅持,反而是轉過頭一本正經地交代著田嬤嬤,“祖母不能受累,也不能著急,但凡有什麼,你都多看著祖母些;劉大夫調製的藥丸可都帶上了?”
田嬤嬤躬身,“回大小姐話,都帶著呢。”
“嗯,如此就好。”洛傾雪很是滿意地點點頭,然後這才對著安大夫道,“如此,便勞煩安大夫再走一趟了。”
“嗬嗬,不麻煩,不麻煩。”
安大夫捋了捋那雪白修長的胡須,臉上笑得溫和,應得慈祥;可心中卻隻覺得有一萬頭某神獸狂奔過去。
……
當孟氏攜安大夫到了孟府時,有人早已經在哪裏候著了。
“妹妹,您可終於回來了。”孟毅剛瞧見孟氏趕緊迎了上來,在看到隨後下馬車的安大夫時卻是愣怔了下,“妹妹,您這是?”
孟氏麵色仍舊蒼白著,“爹呢?這位是保和堂的安大夫,傾雪那丫頭特地請來的。”
“……”孟毅麵色明顯怔了下,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郡主有心了;快,裏麵請,裏麵請。”
孟氏點點頭,任由田嬤嬤攙扶著,薄唇微微嚅了嚅,不過礙於安大夫在場有些話到底沒有問出口來;隻能強忍著。
孟老太爺中風的事情,安大夫仔細地查探了也隻能搖搖頭,開了藥方;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反正就那麼一句話,能好,那時幸運;不能好,那才算正常。
不過此刻的孟氏和孟毅兄妹明顯都沒有時間去為孟老太爺中風的事情傷心,剛送走安大夫,孟毅便急切地將孟氏拉倒旁邊的房間。
“妹妹,你能不能托永煦打聽打聽,到底靜王府發生了什麼事?”孟毅陡然甩出一句。
“嗯?”孟氏麵帶不解;說起來孟族算得上是靜王府所有的勢力中發展得比較好的一支,照理,靜王府不會這麼輕易放棄他們的,畢竟孟氏可是鎮北侯府正房的老太太;再加上孟毅自己小心經營,這些年來也有不小的成就。
孟毅低著頭,“靜王原就是個不管事的,原本我們孟族也不奢求能背靠大樹好乘涼;可到底有靜王府做後台,那些人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打我們孟族的主意;可現在,貞薇突然被休回來,我上門拜訪也總是被以各種理由擋在門外,竟是連靜王的麵都見不著了。”
“怎麼會這樣?”孟氏眉頭緊鎖,要知道當年她之所以能憑借孟族這樣權勢不顯的家族嫁入鎮北侯府,除了當時真北老侯爺對她的喜歡,還有就是他們孟族背後的靜王府。
孟毅搖搖頭,“妹妹你知道,貞薇素來淡泊;當初也是瞧著她那嫻靜的性子才挑了她送進靜王府的;這麼多年來,她都不爭不搶的,現在她終於懷上了身孕,聽大夫的意思很有可能是個男孩;眼瞧著我們孟族就能揚眉吐氣了;可偏偏她在這個節骨眼上被休了回來,你說,你說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懷孕了?”孟氏很是吃驚,“靜王知道了?”
“不清楚,貞薇那丫頭也不肯說。”孟毅歎口氣。
“難道貞薇做了什麼對不起靜王的事?”孟氏心中猛然浮起一個念頭,卻不知道自己在想到的同時竟然脫口而出。
‘唰——’
屋內,兄妹兩人皆麵色蒼白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顧無言。
“貞薇性子嫻靜淡漠,應,應該不可能的吧。”孟毅身為男子,自然沒有那麼多齷蹉的心思。
孟氏卻是不然,“不然以靜王那樣的名聲,不可能做出這等敗壞自己聲名的事情來。”
“所以我想讓永煦幫忙探探靜王的口風,畢竟這個孩子也是……”孟毅抿著唇,“如果當真是個孽種,將那丫頭悄悄處置了也算是給靜王一份體麵;可如果……如果是靜王的骨血呢?”
“皇家最是在乎子嗣,如果貞薇腹中的孩子當真是靜王的,那……”孟氏蹙了蹙眉,轉念一想,“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誤會?”
雲蒼靜對孟貞薇的感情,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不喜歡,但靜王府也不缺那麼點吃穿多樣一個夫人,隻是如此罷了。但孟貞薇與其他那些野心勃勃,盯著王妃之位的女人不同,她淡泊,她嫻靜,不管什麼時候都總是靜靜的立在一處,不爭不搶;這樣的女子,總是讓人多心疼些罷了。
但對雲蒼靜來說,縱使後院所有的夫人妾室通房加到一起,也沒有王妃一個來得重要;如此而已。
孟貞薇有孕的事情,洛傾雪自是不知的;不過縱使她知道了,也不會因為這樣就放過她;要怪就隻能怪她姓孟,前世那場遭遇,已經將她所有的善良和同情全部泯滅,要說無辜,前世的她不無辜嗎,前世那兩個未知世事的孩子不無辜嗎?
天底下無辜的人何其多,她洛傾雪可照顧不過來。
……
且說宋家。
天氣雖然晴好,可宋家上上下下的臉上卻是烏雲密布。
“你是故意的?”她麵色很是難看,瞧著那地上已經碎成兩半的楠木黑漆金子的牌位,語氣低沉,帶著厲色。
連日來被關在宗祠,白天打掃,晚上還要抄寫經文;派來監督的人又是向來不喜歡她的宋老夫人,自然是嚴格執行,連半滴水都沒有放過;此刻她麵色蒼白著,因為長時間的勞累,嘴唇也泛起了白色,甚至隱隱有些脫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