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淑蘭低下頭,眼角卻朝洛傾雪望過去。
“錦笙,帶江掌櫃花廳等候。”洛傾雪端起茶杯,語氣淡淡卻帶著不容違逆的氣勢。
“既是如此,便有勞錦笙姑娘。”江淑蘭雙手搭在腰間朝孟氏與洛永煦微微福身。
兩人臉上表情都有些尷尬。
“不,不會的,不會這樣的。”
“肯定弄錯了,肯定是哪裏弄錯了!”
“……”
整個主屋頓時安靜下來,而原本被眾人喧囂聲音該下去的嗚咽便顯得格外的明顯,順著聲音望過去,眾人明顯看到琴心望著那紅漆香樟木盒裏麵的東西,滿臉不敢置信的模樣。
“不,不會的,不會的!”
沈月梅眉宇微微顰蹙著,勾著嘴角深吸口氣,拉著琴心的手拍了拍,“人有失足,馬有失蹄;琴心許是因著往日裏太累,所以看差了;還請老夫人和郡主不要怪罪才是。”
“既是如此,這件事情便過去了吧。”洛永煦也有些惱了,此事說到底也是因為他太過衝動才讓那丫頭有機可乘,可自己是長輩,哪有給晚輩賠禮道歉的理兒;再說,他都已經將那兩個賤婢給杖斃了,她還想怎麼樣。
洛傾雪眉梢淺揚,語氣卻帶著十足的戾氣;“看差了,哦?”
“郡主,琴心也不是故意的;雲都中素傳,平安和樂郡主溫婉賢良,進退知禮;想來郡主也不會怪她的,是不是?”
那帶著溫馨,期盼又很是柔弱的吳儂軟語,洛傾雪卻隻覺得像是聽到這世上最大的笑話般,她嘴角微微勾著,“看差了,哈哈,好一個看差了。”
話音剛落,她足尖輕點,整個人淩身一月,落到琴心麵前;琴心身子微微顫抖著,卻發現洛傾雪並沒有看她,甚至連個眼角都沒給她,而是彎腰撿起那地上的衣衫,掌上運氣。
“哢擦,嘶——”
布料碎裂的聲音,整個大堂內,碎布四裂;漫天的碎布,好似雪花般不斷地飄揚著。
“洛—傾—雪!”
洛永煦當真是惱了,他都已經那麼低聲下氣地道歉了她還想如何。沈月梅進鎮北侯府的時候,行禮簡單得讓他心疼,就一個小小的布包,裏麵甚至沒有兩件像樣的衣衫,心裏頓時了然,平日裏她那樣的穿著打扮也著實怪不得她;就因為這樣他才會越發的心疼,才會……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大費周章甚至連姚佳氏都搬了出來。
可現在洛傾雪竟然因為一個誤會而將這些衣衫全都毀掉,他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合著一聲脆響,他厲吼出聲。
“洛候爺不必提醒本郡主的名字,本郡主的記性還是不錯的。”洛傾雪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淡淡的,眼底卻是看向紅漆香樟木裏的另一套衫裙。
洛永煦輕喝,“洛傾雪,爾敢!”
“你看我敢不敢。”洛傾雪頓時俏臉一沉。
琴心卻是飛撲上去,雙掌死死地抓著洛傾雪的大腿,“大小姐,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您要懲罰就懲罰奴婢吧。”
“滾。”洛傾雪頓時整個人身上散發著的戾氣,那好似來自地獄深處的聲音讓琴心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下,不自覺地鬆開了手。
“雪丫頭,你這是做什麼,快回來。”孟氏也有些急了,她強撐著想要起身,可奈何四肢酸軟乏力,尚未起身就直接跌了回去,她連聲呼喚著,“雪丫頭,雪丫頭……”
洛傾雪眉宇間帶著厲色,轉身飛快地越過沈月梅,拎起那香樟木盒往地上一扔,嘴角斜勾帶著冷意,“誤會,本郡主現在也隻是手抖了而已。”
哼,膽敢算計她素瑤居的人,她會讓他們所有人都長長記性,素瑤居的人可不是誰都能動的,尤其是……沈月梅和洛永煦。
“秦霜,瞧見了沒;他們竟然說不過是個誤會,哈,哈哈!”洛傾雪笑得淒厲,帶著濃濃的哀怨和憎恨,“本郡主院子裏的人,可不是誰都能懲罰的;秦霜,既然她們冤枉貝貝撕碎了那新的衫裙卻連累了你受罰,好像不做點兒什麼,總是覺得吃虧。”
饒是有洛傾雪親手調製的凝香膏,秦霜的側臉仍舊泛著微微的紅色,不過倒是沒有初時的那般恐怖了;聞言,她站出來,薄唇微微抿著,眉梢淺揚,“小姐說得是。”
話音落,足尖輕點飛快地從腰間拔出隨身的軟劍,挑起地上的衣衫,唰唰唰幾下,碎布花雨再次在整個主屋內彌漫著。
“洛傾雪你別欺人太甚!”洛永煦深吸口氣。
“欺人太甚?洛候爺也知道這個詞。”洛傾雪話音剛落,領著江淑蘭去花廳的錦笙從門外走進來,從地上撿起一塊白色的玉佩,頓時瞳孔微縮,失聲尖叫,“啊,小姐,找到了!”
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嗯?”
“就是聖上欽賜的九龍佩啊;自從玉琉山陵園回來之後便尋不見了,奴婢還找了好久。”錦笙薄唇微微嘟著,“這可是代表聖上的信物,若是丟了,奴婢還擔心腦袋不保呢,不過,這九龍佩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洛傾雪薄唇微微勾著,擔著淺淡的笑意,轉頭看向洛永煦,“本郡主,也很想知道呢?”
此刻,饒是沈月梅再遲鈍也反映了過來;她轉頭看向洛傾雪,深吸口氣,咬著牙,縮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全。
原本因為不喜那黛青色的雲錦,所以想借著這個機會給洛傾雪一個下馬威瞧瞧,可誰知道竟然被她將計就計了。她深吸口氣,可不對啊,那衣衫怎麼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套?
幾乎隻是刹那,想到剛才江淑蘭看向洛傾雪那探尋的神色,她頓時了悟;隻是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目的,又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計劃,甚至天衣無縫恰到好處地將衣衫放回來而不驚動這主院的其他人的?
“沈姑娘,是不是該給本郡主一個交代呢!”
陡然一道帶著冷厲的話,將沈月梅的心思從飄渺的思緒中拉回來,她轉頭看向洛傾雪,深吸口氣,“郡主說笑了,這九龍佩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月梅也正是疑惑著呢。”
“說起來,今兒早上在玉琉山陵園的時候,不是還帶在郡主身上的嗎,這一點阿煦也可以作證呢。”沈月梅淡淡地笑著,輕飄飄地就將這個皮球給踢了回去。
聞言,華香心頭頓時劃過一道厭惡,開口語氣很是不善,“原來沈姑娘在玉琉山陵園時就已經瞧上這九龍佩了。”
“我,我沒有。”沈月梅低著頭,那樣的表情帶著委屈透著無辜,薄唇微微抿著,“月梅知道自己出身貧寒,侯爺能給月梅一個安身之所,月梅已經非常感激了。”
看到她這副模樣,尤其是那張與馮望月九分相似的容顏,那麼的像;他頓時有些心神恍惚,放佛又看到當初他提出和離時;馮望月看向他時,那不敢置信的眼神和表情;帶著震驚,帶著哀婉,帶著了然,卻唯獨沒有責備。
洛永煦頓時隻覺得左胸腔中被什麼狠狠地揪疼了一下,張口輕喝,“夠了,這本來就是個誤會,事情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嗬嗬。”洛傾雪轉身,笑著看向他,“既然事情已經涉及到了九龍佩,隻怕事情便沒有那麼容易到此為止了。”
她向來極討厭麻煩,更討厭麻煩不斷的找麻煩;當初若是她與宋芊芊安安分分的離開雲都,安安分分的在麗城過活,說不定她還能忘記當初的仇恨,隻要讓她們好好看著,看著她是怎樣的幸福快樂,平安順和,可偏偏某些人卻要自動送上門來,這可是她自找的。
洛永煦沉聲,“那你想如何?”
“我想如何?”洛傾雪淡淡地重複著這四個字,“本郡主隻是想知道,這九龍佩為什麼會出現在沈姑娘的衣櫃裏呢,沈姑娘難道不應該給本郡主一個交代嗎?還是……父親又要說是你將這九龍佩贈予沈姑娘的?哦,我忘了,三年前在相國寺時,太祖皇帝欽賜的鳳凰於飛步搖,不就是如此。”
洛永煦的身子頓時一僵,麵色也很是難看。
“雪丫頭。”孟氏深吸口氣,心越來越沉,也越來越不安,“看在祖母的麵子上,這事就此作罷,可好?”
洛傾雪淡笑著,“既然祖母開口了,自然是好的。”
就在孟氏剛鬆了口氣的時候,洛傾雪卻話音一轉,“隻是祖母,您也瞧見了,這屋子裏三四十個下人呢,就算可以下禁口令;卻也沒有辦法阻止人家心中的想法。正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這九龍佩可是皇帝舅舅給的,這能丟一次,就能丟第二次。都說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傾雪可沒有這心思日日防著某些人呢。”
“……”孟氏麵色漸漸沉了下去。
“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洛傾雪揚眉淺笑,沒有絲毫的妥協;她及笄的日子已經越發的近了,依她對那個人的了解,她的心裏有些雀躍,有些期待又有些緊張。
孟氏深吸口氣轉頭看向洛永煦,“永煦,沈姑娘是你請來的客人,這件事情就交給你處置吧。”
“……”洛傾雪轉頭看向洛永煦,臉上仍舊是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既然祖母開口,那此事便交給洛候爺處置了;相信洛侯爺定會秉公處置的吧。”
回到椅子上坐下,端著茶杯,靜靜地抿著那已經涼透的茶水,含著微微苦澀的味道,可她卻品嚐到了前所未有的清甜。
沈月梅低著頭,帶著濃濃的鼻音,身子微微顫抖著,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當真是我見猶憐呢。她低著頭,“阿……洛侯爺,月梅還是離開鎮北侯府吧。月梅感謝洛候爺的錯愛,隻是或許,月梅當真不適合住在這麼奢華的鎮北侯府裏。”
“胡說什麼!”洛永煦輕喝一聲,轉頭看向孟氏,“娘,我——”
“既然你處理不好,那就別怪娘不客氣了。”孟氏麵色黝黑,難看得好似鍋底般,她語氣很是不善;心中原本的盤算卻不知幾何。
這件事情顯然是沈月梅自個兒挑起的,隻是到底棋差一招;傾雪那個丫頭當真是越發的出息了,這三年,府宅後院的事情她雖少有管事,可卻也都是知道的。經營了數十年,就算纏綿病榻,該知道的東西她可是一點兒都沒有落下;隻是沒有那個心思去管,也沒有那個心思去關注罷了。
這丫頭,本事了;長大了,當初連自己與嫻娘都未在才十二歲的她手上討著半點兒好處;現在這沈月梅,也算是自作自受了。
洛永煦低著頭。
“沈姑娘原本你是客人,老身可不希望傳出去那些不知底細的說是我鎮北侯府苛責客人;所以老身給你兩條路。”孟氏低著頭,聲音幽幽,就算不抬頭她也能夠感受到那四道灼熱的視線,隻是她誰都沒有看,就那麼怔怔地瞧著沈月梅,“要麼你現在自動離開鎮北侯府,從此不能與我家永煦有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