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洛永煦猛然輕喝一聲,隻是側首瞧著文韻詩那滿臉的憤怒,囁囁嚅嚅,卻是句不成句,他抿了抿唇,“不,我,我……”看到過三個字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可是他分明記得的,昨夜。
就在昨夜,當年的畫麵是那麼的清晰,當年的月兒仍舊那般的青春靚麗,可愛單純,那桃林間的驚鴻一舞;那飛舞的披帛,翩躚的衣袂,那人麵桃花相映紅的場景,可……可事情是他自己作下的。
就在他沉默時,文韻詩卻兀自笑了。
“嗬嗬,到底是我癡想了。”文韻詩低著頭,笑得哀怨,笑得癡纏;倒是說不清楚是對自己情路坎坷的慨歎還是對英年早逝的馮望月的懷念。
她轉頭就那麼怔怔地看著洛永煦,“洛候爺手掌三軍之一大權,那般權傾朝野,多少閨中女兒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當年的月兒不也正是……罷了。若是你心中當真有她,今日又怎會特地來這一趟。”
“不,我……”洛永煦深吸口氣,良久卻隻能低著頭聲音輕輕的,很是飄忽,“是我對不起她。”
文韻詩轉頭瞧著洛永煦,像是要透過他的外表看到他的內心般,“對不起,哈,哈哈,這還是本小姐這麼多年來聽到過最好笑的笑話;現在月牙兒都已經不在了,你就這三個字,對不起,哈,哈哈……洛—永—煦,你不過是仗著月牙兒的愛而已!我詛咒你,生生世世不得所愛;我詛咒你,詛咒你!”
說話間,她的聲音陡然變得淒厲。
饒是洛永煦都不由得脊背發寒,想到她的話,想到自己近來的感覺;愛嗎?他在心底輕聲地問著自己,到底,還是愛的。
不然為什麼午夜夢回還能看到那樣的場景;不然為什麼他會在看到洛傾雪,看到沈月梅的時候想到她,想到當年她是如何的溫柔體貼,是如何的賢良淑德。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相見不如懷念了吧。
瞧著神色已經接近癲狂的文韻詩,洛永煦眉宇微微顰蹙著,身體口氣,強壓下心頭說不出是酸澀還是什麼感覺,臉上勉強地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既然事情已經明了,那……在下先告辭了。”
“慢著!”
就在洛永煦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文韻詩陡然深吸口氣,她薄唇微微抿著;原本粉色的唇因為她貝齒的力道此刻已經變成了玫瑰色,她咬著牙深吸口氣,問出自己心頭的疑惑,“宋芊芊,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
“轟——”
洛永煦頓時隻覺得晴天霹靂,宋芊芊,馮素煙……這兩個名字,三年了,三年了!那就像是夢魘般不斷圍繞著自己的名字,不斷地提醒著自己是怎樣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的恥辱,他咬牙切齒,可卻沒有絲毫底氣說不。
“我懂了,你走吧。”文韻詩無力地擺擺手。
“是與不是,總會明了的。”洛永煦低著頭,“今日多謝文小姐將實情相告。”
“那又如何,月牙兒終究已經不在了。”文韻詩語氣淡淡帶著些許無力,她嘴角微彎,帶著十足的嘲諷,“馮素煙,馮素煙,哈哈,可當真是可笑。”
一個馮素煙,毀了她與月兒十幾年的閨閣情誼。
一個馮素煙,搶走了她最愛的宋廉青。
一個馮素煙,搶走了月牙兒最愛的洛永煦。
馮素煙,她到底是有多能耐,還是此生注定她和月牙兒的感情都不會圓滿。她低著頭,心裏百味雜陳。
聽到文韻詩那近乎癲狂的笑,洛永煦的眉心突突地跳了兩下,他深吸口氣,“當年之事,的確是我對不起月兒,但,我會補償的。”
“補償?哈,人都已經不在了,再說補償有什麼用;你說補償月牙兒就會回來嗎?你說不長,月牙兒就能活過來嗎?洛永煦,你給我滾,滾!”
文韻詩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憤怒,怒吼出聲。
都是常年上位,哪裏被人這般譏諷挖苦地厲聲吼過,洛永煦深吸口氣,並不打算與文韻詩一般計較,他抿著唇,“即使如此,在下告辭。”
從丞相府出來,洛永煦失魂落魄。
原來當真是她,當年他一見鍾情的人不是馮素煙,而是馮望月,這樣的結果讓他如何承受;心中堅信了十餘年的信念陡然崩塌。
為什麼,為什麼?
他真的好想衝到玉琉山上去問問那個人,為什麼當年她什麼都不說,為什麼不告訴他,當年桃園中的人是她;為什麼不告訴他,她才是他心中那永遠抹不掉的美好,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殘忍,直到陰陽相隔時,才讓他直到那殘忍的真相,為什麼?
“啊——”
洛永煦猛然雙手抱頭,撕心裂肺地嘶吼著,然後整個人直直地栽倒在地。
“老爺,您沒事吧,老爺,老爺?”
黑色宛若幕布般不斷朝著自己的眼底聚集著,洛永煦隻覺得思緒飄渺翻飛著,是誰,是誰在喚他,為什麼他什麼都聽不到了,那麼飄渺,那麼浩遠……
……
洛傾雪嘴角帶著淺薄的笑意,“暈倒了?嗬嗬……”這麼丁點兒的刺激就承受不住了嗎?那後麵還有更加勁爆的,怎麼辦呢?
“小姐,您要不要去瞧瞧?”錦笙猶豫了下,壓低了嗓音道,“府上其他幾位小姐都去過了。”
“不去會如何,去了又如何?”洛傾雪渾不在意地淡笑著,“如今這整個鎮北侯府上上下下有誰不知道本小姐與那個人之見勢同水火?還是你忘了,今兒那丫鬟是怎麼說的了?”
錦笙低著頭,“是奴婢多言了。”
“好了,其實你也沒說錯,無論如何那個人到底掛著我父親的名頭;去瞧瞧倒也不錯。”
話音未落,一抹精芒自洛傾雪眼底飛閃而逝,她淡笑著,“這沈月梅一住進鎮北侯府,咱們高大威武,身無沉屙的洛候爺就病倒了,可當真是巧呢;聽說那沈姑娘的父母、兄嫂也都是病死的,不知道其中有沒有關係呢!”
走在花園中,洛傾雪語氣淡淡的。
華香眉梢輕輕挑了挑,“或許是巧合也未可知,不過還是請保和堂的安大夫來與老爺瞧瞧得好;老爺可是咱們鎮北侯府的主心骨,可不能有半點閃失的。”
“也是。”洛傾雪微微頷首,“罷了,齊悅腳程快,你就走一趟吧。”
“是!”齊悅應聲而去。
去往主院的洛傾雪與守在床邊的沈月梅自然是水火不容;而洛永煦此刻正是心煩意亂之際,瞧見沈月梅那張與馮望月相似的容易,在看到洛傾雪,心中更是酸甜苦辣不知何種滋味。
聽到她們之間,你來我往的針鋒相對。
洛永煦的心底竟然浮現出些許的疲憊,張口想要嗬斥,可想到文韻詩的話,斥責洛傾雪的話卻怎麼都說不出口,隻能擺擺手,“傾雪你有心了,你的身子也不好,還是回房好好養著罷,這裏有月梅就行,你不用過來了。”
“這俗話說得好,是病三分醫七分養,父親您還是好生養著才是。”說話間,洛傾雪還飽含深意地斜睨了沈月梅一眼,“有些事情太過巧合了,那可就耐人尋味了。”
沈月梅的身子明顯僵了下,然後嘴角扯了扯。
……
夜半,清幽渺遠。
寒夜漫漫,微風驟起;帶起那初初返青的柳枝兒,發出瑟瑟的聲響。
“嘎吱!”合著一聲脆響,窗戶打開的聲音,洛傾雪轉頭望去;隻見那原本空空蕩蕩的窗戶旁邊,一道飄渺似雪的身影正矗立在那裏,朝著她盈盈淺笑。
洛傾雪抬起頭,眼中帶著驚喜,“你怎麼來了?”
“沒事就不能來?”容末淡笑著,仍舊是那般淡淡的語氣,不急不緩,不驕不躁;一切都好似進退有度,一切都好似在他的掌控中般;信步而走,好似閑庭漫步卻又分明速度很快地走到洛傾雪身旁,抬手攔住她那不堪一握的腰身往懷中一帶,然後喟歎一聲,“素素,我好想你。”
“唔,你這是幹嘛呢!”洛傾雪眉宇微微顰蹙著,用力小意地掙紮了一下,薄唇微微抿著,“你還不快放開我。”
容末眉梢微微挑了挑,帶著三分慵懶和邪肆,“聽話,嗯?”
“……”聽話,她還小狗呢!
不過對於這樣的容末,她向來是沒有半分抵抗力,任由他那麼抱著;往後靠在他那堅實的胸膛上,陡然響起大哥的話。
“鳳臨突然出使流雲,是不是你做的?”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裏就是這麼想的。
“你覺得呢?”容末低下頭看著懷中的俏臉。
“……”洛傾雪撅著嘴,那嫣紅的唇,帶著十足的誘惑色;容末忍不住,抬手輕輕將她額前的碎發別到耳後,然後輕輕落下一吻,“素素,我的素素。”
頓時,洛傾雪有些矯情,“誰是你的來著。”
“嗬嗬。”容末淡淡的笑著,饒是洛傾雪那矯情的模樣,在他眼中看來也是別扭得可愛。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情人眼裏出西施了吧。
“笑,就知道笑,怎麼不笑死了算了。”洛傾雪撅著嘴,頓覺有些惱羞成怒。
“我死了,你怎麼辦?”容末也不惱,換著洛傾雪腰身的手臂卻是越發的用力;甚至洛傾雪都能感受到那單薄的衣衫下,那雙瞧著纖細的臂膀是何等的有力,趴在他懷中,好像什麼事情都再也不用她操心了般,那麼的安心,那麼的可靠。
洛傾雪撅著嘴,“哼,你死了難道我堂堂流雲國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還嫁不出去了不成?”
“是是是,能得到流雲國最尊榮無雙的平安和樂郡主的青睞,是容末的福氣。”容末淡笑著搖搖頭,許是經曆過前世的生離死別,兩人都格外珍惜能夠呆在一起的分分秒秒,他淡笑著,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腦袋,“所以,素素,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放開你的。”
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容末。”洛傾雪頓時覺得鼻頭酸酸的,撲在他胸前,聲音已然帶著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