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向來隻是任務。隻有難和易之分,從無其它波瀾,亦不會驚詫。但現在,他既感意外,又心潮起伏。
任天階想過種種,卻也絕不會想到柴桑令會與桑千語扯上關係。
他正努力地忘卻她,雖然艱難,但他十分努力著。可當看到“桑千語”三個字時,他的心頓時翻騰。
“難道她真的出事了?——但,怎麼會?”
幾個月前,也就是李隆基和太平公主發動政變的幾天後。
一輛豪華的馬車並一眾仆從來到長安城近郊的一所房屋前。那從馬車裏走下來的雍容華貴的女人便是桑千語。
桑千語雖錦衣華袍,但麵色蒼白,神色也非常冷淡,而且現出疲倦之態。她的腳步沉重,又不穩,仿佛喝醉了酒似的踉蹌了一下。
隨行的丫鬟忙上前扶她。但她立刻推開了她。
她的眼神也變得極為冷漠,像是極寒之地的冰淩。
這宅子正是任天階最隱秘的私宅,也是他和桑千語約好會麵的場所。可是他竟失約了。
他死了。
桑千語站在小院中,悲痛湧起。她失聲痛哭起來。佝僂著腰身,顫抖著。
那相約的最後一天的夜裏,她呆呆地坐在桌前,對著一桌親手做的菜等候著他的歸來。當腳步漸近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彈了起來,興奮地幾乎衝了出去。可是,卻迎麵碰上了一張冰冷而又陰森的臉。
這張臉便是冷玉的臉。
冷玉告訴她,任天階死了。他死在了宮中。
她當然不信。但冷玉說,如果他不死,她便不會找到這裏來。
這話不假。任天階說過,這裏除了他,沒有人知道。冷玉也絕不會知道。而就在此時,鍾紹京帶領著一群禁衛軍趕到。
連禁衛軍都知道這地方,桑千語相信了。
在這宅子不遠處的小山上,任天階矗立在風中,定定地望著痛哭流涕的桑千語。
“桑千語出入平王府。名義,她是原苑總監,現封越國公鍾紹京之女。”冷玉站在他身旁冷冷地說。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刀刀砍在他的心頭上。
他雖麵無表情,但鼻翼微微地翕動了一下。這微末的表情,被冷玉一眼捕捉到。她繼續道:“桑千語是自願離開這所宅子的。否則鍾紹京不會找到她,並把她接走。”
是冷玉告訴那時還是臨淄王的李隆基的。
政變那晚,李隆基原本是要見符文卿和李默的,卻為了見冷玉而匆匆地走開了。
冷玉告訴李隆基桑千語的身份。還告訴他,桑千語是一直跟在那個殺手身邊的唯一的人。而那個殺手,就是中宗李顯死的那一晚潛進帝輦之中的唯一的人。
冷玉沒有透露他的姓名和體貌特征,因為這是柴桑門堅決不允許的。但她告訴李隆基,桑千語對那個人很重要,他不妨拿桑千語誘殺他。
借刀殺人,冷玉很在行。
女婢上前輕聲道:“小姐,我們回府吧。時候不早了,晚回去,平王殿下怪罪,奴婢們可就擔待不起了。”
桑千語不願為難他們,抹了抹眼淚,收拾心情,便轉身出去。
正上階,忽地橫躥出兩個彪形大漢,沒人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也沒有人知道這兩人是什麼時候走進來的。
但他們都直直地向桑千語大跨步過去。慌得女婢們護住桑千語直往後退。幾個隨從立刻上前擋住那兩人。可是,隨從並不是那倆大漢的對手。
站在高處的任天階慌了,因為他的腳已往前移動了一步。他本來就站在小山的懸崖邊上,這一步,他差點就可以踩空,掉下崖去。
冷玉很是驚訝。真想不到他會變得這麼急躁,就為了桑千語。他可是柴桑門一等一的高手啊!即使桑千語違背了約定,他也要顧惜她嗎?冷玉不相信。也許是分開的時間還不夠久,多少還殘存著一些牽掛。
她攔住他,道:“這是平王設計的陷阱,為的就是要抓你。”
他奇怪地:“為什麼要抓我。你怎麼知道?”
冷玉心想:“當然知道,因為就是我告訴平王,這女人對你很重要。”
但她說:“我也不知道,隻是感覺像是引你出去,抓你。”
任天階見桑千語遇襲,雖有些心急,但他並不打算出手。但一聽冷玉這樣說,他那桀驁的性子便覺得非出手不可了。
他展臂一躍,跳下崖。
“你至少不能讓人看見你的真麵目啊。”冷玉急忙喊道。
多餘的顧慮,多餘的交待。
在他跳下崖時,一麵白色麵紗已經罩在他的臉上了。他動作之快,仿佛那麵紗就像是憑空飛來的。冷玉根本就沒有看到他帶麵紗的動作,這令她心上不由得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