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華麗卻寂靜的妓院。
太不正常了。
“太安靜了。”鍾澤忽然說。
李隆基一聽,神色猛然繃緊,看著他。
鍾澤道:“你最好讓這裏正常起來。”
李隆基皺著眉不說話。
門外秋刈稟報道:“主子,燕姬姑娘帶到。”
“進來。”
燕姬雖然害怕,但事以至此,她也隻得把心一橫,悉聽尊便了。
鍾澤向燕姬指了指李隆基,一麵道:“燕姬姑娘,請把這位公子打扮成你的侍女……”
“大膽!”秋刈叫將起來。他憤憤地向前一步,逼向鍾澤,厲聲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鍾澤瞟了他一眼。
秋刈咬牙又道:“你知不知我家主子的身份?”
鍾澤還是瞟了他一眼,隨後看向李隆基,道:“我該知道你的身份嗎?”
李隆基沒有回答。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深深地打著褶子,忽然問道:“我必須這樣做嗎?”
鍾澤反問道:“你那三十個手下能夠打得過外麵的成百上千的人嗎?”
李隆基想都沒想,就道:“不能。”
他們同為禁衛軍,都訓練有素,武力相當。人數如此懸殊,自然不可能相抗衡。
李隆基沉下臉來。片刻後,他無可奈何似地命道:“秋刈,領著他們吃喝玩樂去吧。”
秋刈傻眼了,失聲道:“什,什麼……”
鍾澤道:“你如果不想你們的主子留在這裏過年的話,你最好照辦。”
秋刈為難地看著他二人,道:“可是……”
李隆基沒有讓他說下去,沉聲道:“還不快去!”
隻要是李隆基下的命令,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得照做。而且還得做得十分用心。
他們是軍人出身,平素都是一個嚴肅的身軀和一張威武的臉,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下流,無恥。
不僅出賣自己的臉,還要出賣自己的身體。
換上素人衣,露出色鬼相。在大堂,在廂房,左擁右抱。或飲酒,或鬥趣,或喧嘩。笙歌苑瞬間恢複到以往的風采。
鍾澤交給燕姬一塊令牌和一份帖子。
燕姬一看,微微有些吃驚。這是太平公主的長子薛崇訓薛府的令牌。他怎麼會有?他又怎麼知道薛公子時常暗暗請她過府進行曲藝表演?
鍾澤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淡淡地道:“我偷的。”
他說得半真半假,就算她有疑惑,也不敢問,隻似笑非笑的輕扯了一下嘴角。
李隆基已換裝完畢,正從屏風後走出來。他慢慢吞吞,扭扭捏捏,而且,滿臉都是羞憤。
幸而,他長相英俊,加個長發,梳個丫鬟髻,桃腮粉臉胭脂唇,再穿一件水綠色坎肩青色綢緞繡羅裙,踏個小碎步,裙裾搖搖曳曳,碼子雖然大,卻也異狀的別有一番風味。
燕姬忍不住用手掩唇,輕輕笑了一下。
鍾澤沒有笑,因為他的笑點本來就很高。而且,他們執行任務時本來有時也會需要偽裝。
李隆基的目中掠過一片陰影。
燕姬看著李隆基,嫣然道:“你現在是我的丫鬟,待會你得全聽我的。那麼,走吧。”
李隆基沒有走。他心中來氣,竟然由一個妓女對自己發號施令。他不快地瞪了瞪她。
“怎麼不走?”燕姬停住,奇怪地看著他。她能感受到他那目中的鄙夷。這種輕蔑的顏色,她見得多了,也見慣了,沒什麼好生氣的,也氣不過來。
鍾澤看透了李隆基的心思,便諷刺道:“她雖是紅塵女子,但也是人,是能夠救你的人。你最好對燕姬姑娘好一點。若惹惱了她,她一怒之下把你交出去,後果我可不保證。”
李隆基的內心仍然在掙紮。
越王勾踐能忍辱為夫差牽馬。曾祖父李世民未當王時,陷入困境還要少林和尚搭救才能脫險。他李隆基借妓女脫身又有何不可!
李隆基瞅了瞅他,良久,終是氣順了。他提步走到燕姬身後。
臨走時,李隆基又問道:“尹妙晴呢?”
鍾澤道:“正如你所願,她已由你的一位夫人送回家了。”
薛府的令牌,高樓不敢攔。薛大公子的請帖,高樓更不敢置疑。
身為太平公主身邊的侍從,他不敢,不敢得罪這個驕橫、暴戾、衝動,又威武的薛大公子。大公子的脾氣,公主有交待,他得掂量好。大公子的這點風流韻事,公主也知曉,他也更得識相。
所以,“丫鬟”李隆基扶著他們家姑娘的車馬順利地離開了笙歌苑。
誰說“高貴”的人就一定很高貴,“低賤”的人就一定很低賤?誰規定“高貴”的人就不能給“低賤”的人扶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