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千語譏誚一笑,道:“你知道?”
徐寶林道:“當年太平公主沒有在莫瑤身上搜到柴桑羽令,那麼這羽令一定就在她的女兒身上了。”
桑千語冷笑道:“看來,你知道的還挺多。但你得到的都是錯誤的信息。”
徐寶林道:“哦?”
桑千語目中露出憎惡之色,緩緩道:“當年太平公主為了一己之私,派諸多殺手在宮中圍擊莫瑤。莫瑤在那一戰中就不知所蹤,又何來搜她的身呢?”
徐寶林一詫,道:“怎麼,難道你身上沒有柴桑羽令?”
桑千語冰冷的眸中又多了幾絲哀傷,道:“莫瑤失蹤多年,我也很想再見到她。”
二人忽然都靜默了。
這禪院本來很幽靜,很少有人來。這時忽然有了響動。有好多零亂的腳步聲正向這裏逼近。
桑千語站起身來,一麵道:“他們來了,我該走了。”
徐寶林忽然道:“你就這樣走了?”
桑千語道:“為什麼不走。”
“你殺了太子,還能走得了嗎?”
徐寶林又道:“你既然敢殺太子,又知道我殺了桑氏,你為什麼不殺了我?”
她的話音顫抖,音色悲切,似乎很痛苦。
桑千語冷冷地道:“殺你?不,你不用我動手。”
徐寶林道:“什麼意思?”
桑千語不再說話,因為她已不想再多言一句。她大步走了出去。
徐寶林怔怔地坐在禪房裏,神情複雜。痛苦、悲傷、厭惡、無奈好似一下子壓在了她的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默默地坐著,良久良久。忽聽門外秋刈叫了一聲:“徐寶林。”
徐寶林神色微動,慢慢站起身來。她轉過身的同時,露出了既驚訝又無比歡喜的表情。
“太子……”徐寶林激動地喊了一聲,人已情不自禁衝了過去。
李隆基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望著她。她的手正顫抖著撫摸他的麵頰。
他沒有死,他沒有死。他還活著。她慶幸不已,淚珠已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過了很久,李隆基淡淡地道:“回宮。”
李隆基前頭緩步走著,徐寶林在身後跟著。她欣喜過後,終於恢複理智。
太子為什麼沒有死?桑千語為什麼沒有殺死太子?桑千語為什麼又和她說了那些話?
她走了兩步,終於明白。
徐寶林側頭看了一眼。這也是一間禪房,和她與桑千語談話的禪房一模一樣,而且相鄰。如果在這間禪房裏靜坐,應該完全能聽清隔壁禪房裏人們的談話。
徐寶林回正眼眸,看著前麵行走的李隆基偉岸的身影,目色逐漸黯了下去。她頓了一下,終是提步跟了出去。
暮色越來越濃,轉瞬就黑的如濃墨。
天空中的星子不多,有烏雲。她不是個看天氣的能手,也可以說對氣象幾乎一無所知。所以,她不知道明天會有個怎樣的天氣。但她知道,不管明天是天好還是天壞,都將與她無關了。
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晚睜著眼睛看天空了。
宮燈已經點燃。她知道秋刈又該來了。
秋刈果然又來了。
他走上階時,後麵總跟著一個端著托盤的侍女。托盤上有一碗藥,味極苦、極澀,一般人很難下咽。但她已喝過了三天,每天早晚各一碗。
侍女將湯藥擱在桌上,便退身下去了。
秋刈站在一旁,麵無表情地道:“娘娘,請用藥。”
徐寶林沒有立刻用藥。她坐在桌旁,眼睛看著門外的黑夜,似乎是想多看幾眼。
半晌,她將目光移了回來,看著麵前濃烈的褐色藥汁,淡淡地道:“這藥,我一定會喝。其實,你不需要每天都來盯著我喝藥的。”
秋刈冷冷地站著,道:“太子殿下吩咐,屬下不敢違命。”
徐寶林蒼白的臉上掠過一片陰影。她又將目光移向門外的天空,喃喃道:“你看外麵的天,多麼寬廣,多麼遼闊。盡管是黑夜,它一樣很美麗。真希望每天都能看見頭頂上的蒼穹。”
秋刈道:“蒼穹每天都在頭頂上,隻要你願意,抬頭便能看見。”
徐寶林麵有後悔之色,道:“是啊,人人都能看見。從前,我也能看見。但過了今晚,這天空,便再也沒有我的一席之地了。”
說著,隻癡癡地望著天空。
過了很久,秋刈淡淡地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徐寶林苦澀一笑,道:“誰又能預測未來呢?”
秋刈頓了一時,道:“藥快涼了,娘娘該喝藥了。”
徐寶林目光慢慢移向藥碗,黯然道:“時到如今,我隻求太子殿下能夠放過徐青。”
秋刈瞅了藥碗一眼,道:“徐青是生是死,還要看娘娘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