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進為甩袍大跨步走進來,凝注她,聲色俱厲:“千語,你好大的膽子,敢從為父身上偷走那五音符。你玩歸玩,這五音符你萬不可觸碰。還不快拿出來,交於為父。”
見父親含怒逼責,桑千語不禁心神又一顫。這無端的顫抖可沒在她的計算內,因而稍稍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她桑千語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是放養長大的,自幼不怎麼得這親父調教,即使見了,這親父也是對她慈愛非常,故爾不曾在她跟前豎立威風。今次這番突發的怒顏,她桑千語因是頭一次見,與平素反差甚大,才一時失了方寸,分了心神。等稍微喘過勁來,她那一身的野氣便恰到好處地發揮了作用。
因抖了抖精神,進前一步,將她的目的迂回告之。她誠肯勸道:“爹,您還是不要去見那新皇帝了,好不好?”
桑進為滿麵驚疑,道:“為什麼?”
桑千語道:“你去見新皇帝,又有什麼好處?”
……
“哈哈!”桑進為愣了一息,忽然大笑,用手指點著她,“你這丫頭,真真還是個孩子啊。”
她父親那幾聲帶著一絲嘲諷的笑,生生在她心上摑了一巴掌。咳,老父譏笑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毛孩,她可是抖擻著精神跟他老人家談正經事呢!正欲火起,老父卻笑著伸出手來,道:“快快還回來吧,莫要再玩了。”
桑千語退後一步,嬌嗔道:“爹還沒有回答女兒的問題呢?”
桑進為道:“你這算什麼問題。你不知道柴桑門是他皇帝家的嗎?主子要見下麵管事的,管事的還要問個好處才肯去見?這叫旁人聽了,不要笑掉大牙。”
桑千語製氣道:“誰要笑便叫他們笑去!但這好處壞處的問題還是得想一想的。不說旁的,單說我們柴桑門行的這些事,還有我們存在的性質,本就是上不得台麵、見不得人的,就跟那隱形的、不存在的沒什麼區別。這是其一。再者,我們一門原是武皇帝創立的,她老人家如今被逼退位,徙居到上陽宮養老,怕是再也無暇顧及我們了。我們對她也是鞭長莫及,正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樹倒猢猻散,不如趁此機會,把柴桑門解散了吧。”
桑進為想不到她有此一番慷慨激昂,甚是驚詫;亦想不到她有此荒謬言論,更是驚怕和可笑。遂斂了容,沉聲道:“千語,莫要胡言亂語!你一個小孩子家,懂什麼。柴桑門自成立,便隻聽皇帝一人。武皇雖退了,不是還有新皇帝嗎?眼下,新皇剛登基不久,便傳旨招見,必定是有交代。身為柴桑門主,我豈能抗旨不去?你也莫再說這些可笑的話了,正經把五音符還來才是道理。”
桑千語冷哼一聲,道:“爹爹可不要想得太過單純。此番新皇傳旨叫你去見駕,未必隻是與你交換符令那麼簡單。我已聽聞朝臣中有幾個很不待見我們柴桑門的,都尋趁各種機會攛掇新皇要將我們柴桑門取締了。哼,若真是光明正大的蠲除,我們不無活路。怕隻怕,他們忌憚我們的才能和手段,將我們一個不剩的屠滅了,這,爹爹可曾想過?倘或就在眼下,這一旨特為是誆了爹爹去,或綁或軟禁,叫我們群龍無首,他們再殺過來毀滅,可還活不活?”
桑進為慍怒道:“一派胡言!我看你小小年紀怕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我對聖上絕對忠誠,信任。我誠肯去接令,聖上怎會虧待於我。”
桑千語冷笑道:“爹爹全心全意服從新皇,新皇卻未必對你信任有加。莫忘了,柴桑門是武皇帝帶出的兵,並不與他李顯有半毛關係。試問曾經毫無瓜葛的人,一朝相見,何來絕對的信任?”
桑進為道:“信任這東西是可以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我相信隻要我們能出色的完成幾個任務,聖上定會體恤和信任的。再說了,我不去見駕,換了符令繼續效力,這一門的人口,千兒八百張嘴,都向誰要飯吃?向你嗎?”
這父親端的愚忠,桑千語是耗了萬千唾沫恁是沒叫他的心搖動一下。試問,對付這樣的老父親,不偷他的符令能行嗎?桑千語抹了一把嘴唇,將無用的唾沫星子收了收,把心一橫,道:“我看爹爹真是食古不化。五音符就在你女兒我的手中,但,絕不還你去向新皇交換。哼,怎麼著吧。”
“你,你,你……”桑進為氣的要命,連聲你你你,也沒你個所以然來。末了,甚怨憤,又很無奈地歎了一聲,不說話了。
約莫沉默了吃了一碗茶的時間,桑進為按捺住火氣,開腔道:“千語,你到底怎樣才把五音符拿出來交於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