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近代的財與兵》:錢袋子與槍杆子
掩卷遐思
作者:鄭士波
前不久,學者劉剛、李冬君的《中國近代的財與兵》麵世。
本書從兵權、財權角度看近代史。作者認為,自宋、明、清至於民國,紛繁百態無外乎地方兵權、財權與國家兵權、財權的博弈,而曾國藩、李鴻章、袁世凱,雖一脈相承,卻各有千秋。後來者袁世凱與各方勢力的較量,也是以兵權、財權相搏。
文化視野下的財與兵
作者從政治文化的角度出發,把中國的財與兵問題納入到文化視野,用思想史的眼光去打量,從而提供一種全新而獨特的視角。本書開宗明義,在“題記”中解題道:“中國傳統政治,所有政治問題,最後都被歸為財政問題。中國傳統權力,一切行政權力,究其來源,皆出於兵權,因此,中國傳統所謂‘政權’,到頭來,隻是財權與兵權。”而之所以選擇以中國近代史為典型案例的緣由,自然是因為它的獨特性,即“近代化的中國政權,丟了天朝上國的行頭,沒了道德文章的嘴臉,終於露出權力本質的兩顆門牙:財權與兵權。”它的運行方式昭然若揭:“以財養兵,以兵劫財,成了政權運營的底線。”
誠然,一個政權想要穩定,統治階級必然要牢牢掌握住槍杆子(即兵權),擁有了槍杆子就可以獲得天下的財富,讓錢袋子(即財權)鼓起來,而要養兵要打仗,就需要大量的軍餉,不能不考慮財政的問題。這兩者緊密相關,處理不好,就容易失去政權。
兵與財的問題,始終貫穿在本書的始終,在很多章節都有專門的論述。譬如湘軍與太平軍苦戰,餉事令曾國藩很不安,曾國藩對清廷一不要兵,二不要錢。他兵靠自己招募,錢靠自己籌款。湘軍未被體製化,須在經製以外想辦法。“‘經製’是一國財政收支範圍和額度的定製”,“經製,由戶部掌管,也就管個國家財政收支的基本麵,顯示著中央集權。”到了晚清,“中國遭遇大變局,擴張了經製外的財政空間,如厘金、鴉片稅、洋關稅以及賠款、外債等”,這些預留的財政空間,“成了接生亞財政的產床和亞政權成長的搖籃,湘淮軍係就在這樣的空間裏誕生。”而曾國藩自籌軍費來源,“一靠厘金,二靠募捐”。“朝廷沒想到,經製以外,會有那麼大的財政空間,商業稅裏竟然蘊藏了如此充足的財源,湘軍和太平軍翻來覆去的拉鋸戰,就靠了厘金的支撐。”對於曾國藩辦團練,在體製外練成的新軍,統治者一直小心防範,曾國藩隻能自裁湘軍,讓朝廷心安。“從國防上來講,即使要裁軍,也應該裁老綠營兵,而不是新興的湘軍,但王朝安全與國家安全並不完全一致,有時會背道而馳……朝廷非要裁湘軍,看來還是內憂重於外患,它害怕湘軍,或許更甚於恐懼列強。”類似這種經典的案例分析和點評,書中俯拾皆是。
貨幣經濟是險灘
作者在開篇,采用日本學者內藤湖南的觀點,將中國近代化的開端延伸到宋代。而中國的“近代性”產生於本土,並非純然舶來。其“思想的內因,源於傳統書院;行動的內因,出自民間海權。”宋高宗避難溫州,在江心嶼上往海潮,猛然開竅,發現“市舶之利最厚,所得動以百萬計”。他“一逃回臨安,便號召對外開放,向海外招商,不光以招商引資為國策,更以拓海為戰略。從那時起,宋人就與阿拉伯人一道,控製了印度洋的海權。”南渡之後,南宋王朝“國土雖然丟了一多半,但財政收入卻接近北宋最好的時候,到了孝宗朝,已全麵超越北宋了。”原因顯然是:“海外貿易帶來的成就,國土上的損失,以貿易順差彌補了,市場大於國土呀!”
宋錢雖然改變世界,為世界提供了一種市場經濟的樣式,但仍然鬧錢荒,無法發展出本幣製來。實際上,“王權早已包攬了本幣的功能,要王權於自身之外,再去建立本幣”,必會造成“幣權代替王權,市場超越官場”的局麵,因為“本幣立,王權就得退出流通領域”,這是曆代統治者所不願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