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持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盡管枯燥難忍,但作為東盛皇朝最有威望的帝師,秦太師拿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小心與耐心,陪著皇帝用完了一頓乏味的晚膳。
坐在轎子上,秦太師疲憊地捏了捏太陽穴。
晚風微涼,卻十分舒爽,他看了眼天邊初升的月亮,闔上了眼簾。
轎子一搖一晃地從北上門朝著端午門而去,一般的官員,過了端午門就不能再乘轎,必須用步行,隻有秦太師擁有乘轎的特權,可見其地位之高,權勢之大。
皇宮是集天下富貴的鍾靈毓秀之地,天底下沒有什麼東西是這裏沒有的,從外麵看去,似乎連皇宮的紅牆高瓦,都是閃閃發光璀璨奪目的,可隻有身處其中,才能深切感受到這裏的荒蕪與空虛。
安靜的宮道上,除了行走時轎子發出的吱呀聲,秦太師甚至能夠清楚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最近他總是做同一個夢,夢裏有一雙極美的眸子,風嬌水媚,妖嬈清冽,但眸光深處,卻帶著一抹令人顫栗的怨恨,似帶血的利刃,驚豔亦驚駭,絕美亦絕冷。
皇宮中蕭索瑟瑟的氣氛,讓他不禁想起那雙眼睛,心裏覺得不舒服極了,渡鴉偶爾聒噪的叫聲,更是令他焦躁難忍。
眼看即將行至宮門,空寂的宮道盡頭,驀地傳來數聲驚恐尖利的慘叫,仿佛沉靜的天幕被撕開一道口子,發出裂帛之響。
轎子一顫,秦太師抓緊了轎廂兩側的扶手,才勉強坐穩。
“停轎!”秦太師向轎夫吩咐。
轎子穩穩落地,秦太師掀開轎簾,還未來得及斥責,就見前方快速跑過幾個人,看穿著,貌似是宮裏傳令的小門黃。
如果猜得不錯,剛才那幾聲慘叫,就是他們發出來的。
秦太師略一沉吟,彎身出了轎子,隨口對一名轎夫吩咐:“隨老夫過來。”
柳大壯正沉浸在剛才那幾聲慘呼的震駭中,沒聽見秦太師的命令,還是一旁的同伴推了他一把,這才反應過來。
因是下等家丁,所以麵見秦太師的機會非常少,在太師府這麼些年,也就四少爺暈倒那次見過一回,此前他從未見過秦太師。
小心跟隨在秦太師身後,望著前麵那個雍容大氣的身影,柳大壯不禁感歎,不愧是一國帝師,一舉一動,都比他們這些下人有風度,以前一直以為秦太師是個滿臉皺紋,身材佝僂的小老兒,誰料竟是這麼一個儒雅華貴的人,看著就令人倍感親切。
可是,這麼一個溫潤儒雅的人,為什麼就不能對小姐好一些?相貌算什麼?難道因為長得醜陋,就不是自己的女兒了嗎?
想到小姐這些年所受的苦,柳大壯再看秦太師,忽然覺得,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偉大形象已經不見了,之前還認為他雍容大氣,此刻隻為他感到可悲。隻懂得看人外表的人是最可憐的,因為長相就忽視一個人的好,實在太傻。
秦太師走在前麵,心裏想的,全是剛才那幾聲驚悚萬分的慘叫,壓根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奴仆向他投來的帶著憐憫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