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慕筱雨上小學四年級,慕謙和劉夢雪為了承包Z市最大的東風煤礦,搬到了離市裏較偏遠的縣城,同時給慕筱雨轉了學。整天忙得幾乎從不回家的倆人根本沒有時間照顧慕筱雨,那時候,慕筱雨的班主任就是邵文宇的媽媽汪樺。汪樺是個很負責任的老師,脾氣也很好,慕筱雨的父母不回家的時候,看到瘦弱的小小女孩脖子上掛著一把鑰匙,從學校小商店裏買包方便麵或者麵包邊啃邊往家走的樣子,就覺得心酸。
放學後,汪樺看到哪一天又沒人來接慕筱雨回家,就讓邵文宇把慕筱雨帶回自己家。汪樺是個典型的賢妻良母,做的飯菜很可口,看到慕筱雨在飯桌上無所顧忌地大口吃飯,汪樺和邵文宇都會很開心。那個年紀的小女孩都很瘦,慕筱雨尤其瘦弱,個子很矮,巴掌大的小臉蒼白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邵文宇在那個時候就在心裏對自己說,這個小女孩就是自己要一輩子好好照顧的人,一輩子。那年,邵文宇上五年級,情竇初開的年紀,平淡無奇的懵懂少年,生活中突然有了炫目的彩色,那抹亮色,就是慕筱雨。
小雨點,我的小雨點。
過了兩年,在慕謙和劉夢雪的努力下,東風煤礦從一個瀕臨破產的承包小煤礦一躍成為Z市著名的納稅大戶,而慕謙也一下子成為人前最引人矚目的成功人士。慕家再也不用像從前那樣辛苦打拚,慕謙和劉夢雪在這時好像才忽然想起來有慕筱雨這樣一個女兒。為了彌補過去幾年對女兒的忽略,夫妻倆人在物質上盡可能地滿足她,要什麼給什麼,慕筱雨從沒有被爸爸媽媽被拒絕過。然而,這種補償並沒有取得慕筱雨的諒解,她變得驕縱,任性,和家人疏遠,感情淡漠。意識到這一點的劉夢雪找到汪樺,汪樺也經常教育慕筱雨,但是事與願違,性格的養成往往就是關鍵的那幾年,慕筱雨反而和汪樺一家更親近更像一家人。對此,慕謙和劉夢雪也很無奈。
然而在邵文宇的眼裏,慕筱雨一點也不是他們認為的那樣。她活潑,好動,天真,美麗,就像一個小天使,豐富了邵文宇蒼白的人生。一個夏天的午後,大人們都在午睡,邵文宇帶著慕筱雨躺在院子裏的梧桐樹陰下,草編的涼席沁著涼意,頭頂的天空悠然高遠,邵文宇問閉著眼睛的慕筱雨:“筱雨,讓我照顧你一輩子吧。”慕筱雨抿著嘴但笑不語,邵文宇俯過身去看她,卻發現她在裝睡。
“筱雨,嫁給我吧。”
慕筱雨實在受不了耳邊有人說話,“咯咯”笑出聲來:“你說什麼,我沒聽見。”邵文宇一時起急,盯著她的眼睛問:“嫁給我好不好?”“為什麼啊?”慕筱雨天真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因為……我喜歡你啊。”邵文宇結結巴巴地解釋。
“嘿嘿,我也喜歡文宇哥哥,可是,哥哥怎麼能娶妹妹呢?”邵文宇很尷尬,耐心解釋:“你是叫我哥哥,但是我們不是親生的兄妹,沒有血緣關係。”“哦,”慕筱雨眯著眼睛道,“可是我答應過方少陽長大後要嫁給他的呀。”邵文宇幾欲暈倒,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慕筱雨嘻嘻笑道:“幼兒園大班的時候。”忍俊不禁的邵文宇忍不住對著她粉嘟嘟的臉蛋親了一口,慕筱雨嗔怪的眼神他到現在都還記得。
那些單純得如同兒戲的年紀啊,多少風花雪月的往事就這樣被一件件埋葬在光陰裏……
蘇伊洲笑問:“既然遇見一個人會讓我們平白生出如此多的憂傷和感慨,那麼,假如時光可以倒流,你還願意遇見她麼?”邵文宇飲盡杯中酒,點點頭:“會。”隨即抬起頭認真地說:“因為,曾經相遇總勝過從未相識吧。”然後問蘇伊洲同樣的問題:“你呢?”蘇伊洲摸著發暈的額頭,笑道:“我和你一樣,都是傻瓜。”
一直喝到火鍋店打烊,倆人才想起來回校。跌跌撞撞的蘇伊洲推了邵文宇一把:“每次都是你,我做的每一件壞事都是你教的,這麼晚了,要是回不了宿舍就成夜不歸宿了。”邵文宇笑笑:“你懂什麼,沒有逃過課,失過戀,醉過酒,夜不歸宿的大學生活怎麼能算是完整的?”“胡說八道……”
倆人互相攙扶著往回走,無奈在這些錯綜複雜的巷道中卻怎麼也找不到來時的路,最後,幹脆放棄努力,兩個人互相靠著坐在馬路牙子上取暖。蘇伊洲還好些,穿得比較厚,邵文宇隻穿了一件棉襯衣,酒勁一過,現在凍得話都說不完整了。蘇伊洲豪邁地解下圍巾在他脖子上纏了兩圈,邵文宇嘴裏推辭著,心裏卻無比留戀這溫暖的感覺,“嘿嘿”笑著稱讚蘇伊洲賢惠。
天亮得很慢,倆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漸漸的,冷到麻木,也就不再覺得怎麼冷了,直到天邊出現第一抹紅霞,勝利的曙光終於噴薄而出。蘇伊洲和邵文宇幾乎要激動地抱在一起。不過最要緊的是找個地方吃早餐,五點多鍾,街旁的油條攤子已經開始營業。邵文宇拉著蘇伊洲大大咧咧地往馬紮上一坐,要了油條和兩碗熱豆漿,騰騰的熱氣熏在臉上,心裏俱是由衷地感覺活著真好,起碼是熱氣騰騰的,充滿熱鬧和希望。
吃過早飯,身上的寒氣稍退,開始暖和起來。環顧四周,原來昨晚幾乎馬上就要繞出來了,沒耐何,卻在這幾條小街道上繞了一夜的圈子。和邵文宇告別後,回到宿舍,幾個人露出曖昧的表情。葉知秋撲上來拉著她的袖子蹲在地上假哭:“哎呀,你這個沒良心的,快說,和邵文宇到哪裏鬼混去了?”蘇伊洲推開她,哈氣連天地爬到床上補覺,悶悶地說:“誰都不許叫我,困死了……”
葉知秋搖搖頭,笑道:“多角戀愛。”
光陰如流水這句話,說的一點不假。因為光陰和流水之間的共性真的太相似了,都是一刻不停歇地往前奔流,都是一去不回頭。你看著桌子上怒放的玫瑰,心想,開得多好,還像昨天一樣,可是,這已經不是昨天那支剛采摘回來的帶著露水的玫瑰了。你看著鏡中的自己,還是昨天的臉龐,還是昨天的發式,可你已是今天的此時此刻的你,再不是昨天的你了。昨天已是過去,現在正在進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說的是流水,更是光陰。
大學時光匆匆過去大半,當年剛入學時的信誓旦旦的豪言似乎還激蕩耳邊,但是一轉眼站到了大學的尾巴上,這才驚覺,原來,那些藍圖也隻是藍圖,自己一直在籌劃,卻什麼都還未真正去做。人人都是夢想家,卻很少有人是實踐家。青春就是這樣慢慢被蹉跎掉的。
那麼大學到底帶給了我們什麼?
要是具體地說我們在四年大學生活中到底學到了什麼對將來的工作生活真正有用的知識,那其實真的是微乎其微的,有的專業知識,像《古代漢語》《語言學概論》之類的東西,可以說和將來的生活根本就不沾邊,那麼大學的價值何在呢?它更多的是影響著我們的心態,適度的小放縱和狂熱,和世俗的不遠不近的疏離還有麵對現實的淺淺的淡漠,堅持某個理想的執著……這都是在大學裏培養出來的。
其實,大學帶給我們更多的是一個自由的空間。青春年少,最美好的崢嶸歲月便是在這座象牙塔中慢慢消磨掉的。你盡可以在這裏麵飛揚青春激揚文字,你可以將自己的金色年華過得充實,你可以擁有一個無比豐盈飽滿的青春。當你白發蒼蒼,睡思昏沉,和老伴坐在溫暖的爐火邊追憶似水年華時,那麼當年的大學生活也將是回憶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
念過大學的人,無論結果怎麼樣,總是與從沒進過大學的人有著明顯的差別。人們說,大學就是一座圍城,外麵的人想衝進去,裏麵的人想突圍出來,和婚姻有異曲同工之妙。雖是雞肋,但棄之也實在可惜。沒有念過大學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但是,這些關於大學對人生的重要意義隻是形而上層麵上的,具體到現實,現實就是很殘忍。
大三這一學期剛開始,空氣中便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尤其是大四專場的招聘會更是將就業這一現實的問題提上日程。蘇伊洲和葉知秋去看過幾次,人滿為患不說,很多公司和企業打出的招聘崗位不對口,和理想中的工作根本就不一路。大多數招聘崗位要求是工科畢業生,有的甚至要求具有一年以上工作經驗,像中文數學物理這些基礎學科根本就不在被考慮之列。
說到底,中文係就是一個大而化之的係別,似乎什麼都涉獵一點,但是畢業之後你會發現,其實,原來你什麼都不會做。去當個文秘吧,人家要文秘專業的;做老師吧,又不是學師範的,還得自考教師資格證;進報社吧,人家有正牌的新聞專業還沒找著工作呢……所以用一句話總結,那就是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很骨感。
每年的畢業生就業手冊上的就業率都會顯示百分之九十多甚至是百分之百,如果就連在大潤發做收銀也算作就業成功的話,那麼我們念不念大學又有何意義?這四年的學費和光陰豈不是白白浪費?隻要是個人就總得找個工作糊口,殘疾人還靠撿垃圾或者乞討為生呢,那麼在路邊擺攤賣煎餅果子和牛肉板麵的,還有在肯德基打工和自己幹賣豬肉的那不就都算是找到了好工作?這樣算來,就業率實在應該到百分之二百甚至更高的,因為有些人掙得不夠還得做好幾份兼職。
有個農民工的兒子感歎,念完大學,連農民工也做不成了。一點也不誇張。多年的讀書生涯讓我們變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五穀不分,四體不勤,就算是當兒子的能懷著樸實的心態腳踏實地地裸著脊梁在炎炎夏日下當小工,那父親們還不答應呢。全家省吃儉用,幾萬塊的學費,到頭來就是為了讓你走父輩的老路當農民工?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