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好,夫君先生(1 / 2)

墨矢在現代曾有一個哥哥,長了她三歲。

墨矢從記事起,哥哥就很少開口講話,不是不會,也不是內向,而是不能。他的咽喉處插著一塊金屬片,連接著氣管,它不是裝飾,而是哥哥賴以生存的呼吸工具,所以他開不了口。墨矢的哥哥有先天性的心髒缺陷,六歲的時候做了人工修補手術,手術雖然成功了,可後遺症就是他的這一輩子都要靠這金屬片呼吸,不能講話,不能出聲,並且隨時有感染的風險,哪怕是一點點的感冒,都可能奪走他的生命。

墨矢記憶中的哥哥總是安靜而蒼白的,他不能運動,不能和同齡孩子玩耍,他不能說話,甚至無法正常生活。家裏的父母,學校裏的老師,總是把他作為重點保護對象,隻要有他在,大人們的神經永遠處於緊繃狀態,深怕一點點的小驚嚇就能要了他的命。可即便是這樣的謹慎,墨矢的哥哥在他短短十七年的人生中,依然有過三次心髒停跳,一次生命體征全無,十幾次電擊的經曆。其實誰都明白,這個男孩,活不久,包括他自己。

但即便是這樣,哥哥依然努力的生活,他努力的像普通孩子一樣的上學,努力的像其他稱職的兄長一樣愛護自己的妹妹。他會畫畫,他的成績永遠優秀,他照顧墨矢比墨矢照顧他要來的多的多,他做到了許多正常孩子無法做到的事,他是墨矢童年的偶像。

十四歲那年,長相清秀可愛的墨矢成了許多青春期小男生的追求對象,並且無可避免的加入了早戀的大軍,父母被叫到學校之後,把墨矢狠狠的批了一頓,並且下死命令要她和那個小男生分手。挨了打的墨矢叛逆情緒陡然高漲,竟然玩起了離家出走!父母和老師找了三天三夜都沒找到,急得火燒屁股,準備到了時間就去警察局報警。可最後,卻是墨矢的哥哥不聽父母的勸阻,偷偷的跑出去找墨矢,然後牽著哭花了臉的她回到了家,他雖然不能說話,可那雙溫暖的眼睛,那抹包容的微笑,讓在外飄蕩了三天的墨矢頓時沒了心防,隻有委屈和對至親的依戀。

也就是這麼一頓風波,讓哥哥那本就處於邊緣的身體走向了崩潰,隻是一點點著涼,卻把他送進了重症監護室。那天,她正興奮的說著學校裏的事兒,卻看到原本微笑聆聽的哥哥突然渾身抽搐,雪白的手指穿過一條條管子,痛苦的抵著心口,腦袋向後仰著,脖子努力伸長猶如瀕死的天鵝。下一秒,安靜的病房裏擠滿了穿著白色衣服的人。隔著透明的玻璃,墨矢看著哥哥的身體在電擊之下一次次的起起伏伏,波動的心電圖慢慢趨於直線,發出刺耳的蜂鳴聲,哥哥緊閉著雙眼,平靜的表情看不出絲毫痛苦。

整理哥哥遺物的時候,墨矢發現了一封信,那是一封早就寫好的遺書,看完之後,她不由得蹲下失聲痛哭,原來一直以來表現得那麼堅強,那麼優秀,那麼淡然的哥哥,其實一直都很自卑,他覺得自己是累贅,他認為大人們的小心翼翼是他帶給他們的負擔,他認為父母的操勞是因為他脆弱的身體,他覺得是因為他,才使得自己的妹妹不能出去和小夥伴玩,而必須呆在家裏陪他。他覺得,他苟延殘喘著,對大家都是一種痛苦,他渴望解脫,更渴望讓大家解脫。

十四歲的墨矢這才明白,原來小時候自己無心的抱怨,不耐煩的表情已經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原來他們都不懂哥哥,原來他們都被假裝的堅強給騙了,原來是他們想得太好,太自以為是,以為什麼都懂。

可哥哥又何嚐不是太自以為是?他覺得是解脫,讓大家都解脫,可看看父母傷心欲絕的樣子,那一夜之間的蒼老,看看二十歲的墨矢,哪怕已經過了整整六年,她依然無法釋懷那份自責,放不下那份後悔,家裏少了一個人,心裏缺掉了一塊。她甚至還會想,如果哥哥當初沒有出去找她,如果她沒有離家出走,那會不會……

這就像是一個沒有底的漩渦,時時吞噬著墨矢的心。可人死不能複生,過去的時間回不來,有些痛,當初是傷,現在是疤,不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不見。

聽了夏瑜的這番話,這道疤又被狠狠的揭開,生疼生疼,甚至還泛著火辣辣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