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曹橘散文三篇(1 / 3)

曹橘散文三篇

美文臻萃

作者:曹橘

作者簡介

曹 橘 本名曹桂英。內蒙古影視藝術學會會員。1946年出生,祖籍山西長治。幼年隨外祖父宿京,受其影響,自幼酷愛讀書。中專學曆(財校)。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開始在“包頭日報—雨花版”發表作品,八十年代初讀中國人民大學“現當代文學”函授班。

中年後就職於新華書店專職售書,一生與書相伴。2011年聘為“包頭北方新報”專欄作家,發表散文六十餘篇。2013年8月,首都師範大學出版社“知覺”文學精品閱讀叢書出版了散文集《雨戀夕陽》,得到學界及社會上好評。

雨 戀

清晰地記得那是那年的四月十八號。

北方的春天是幹燥的,漫長的冬天裏隻有一場如霜的小雪在地上薄薄的鋪了一層,此後便不見有一絲兒濕氣了。一連幾天,肆虐的風從遙遠的荒漠刮過來,攜了滿懷的黃沙拋灑在這久旱的土地上。每日午後狂風大作,一時飛沙走石。太陽是昏黃的,空氣渾濁,黃沙彌漫了整座城市,街道、房屋和行人都籠罩在沉沉沙霧之中。我常常久佇於窗前凝望著那幾乎壓頂的昏空,渴望它能變得湛藍與高遠,問眼前的枯樹衰草,何時才會綻出新綠?

夜的朦朧中,我依稀聽到了一陣瑟瑟的聲響,似一雙手在輕柔地摩挲一方錦緞。寂寥的靜謐中,隔著窗我好像看見在路燈的暗影裏有亮光在閃動,一絲一縷,絲絲縷縷……

夢中的我,仍是童年,手捧一掬渾水,澆在那盆快要枯死的“紅姑娘”裏。我愛這盆花,每年它枝繁葉茂的時候,總有幾枚十幾枚圓圓的小紅果兒顫於枝葉間,果子雖不能吃,且苦,可它那水滴滴含羞的樣子,讓人看了心裏不由地生出無限的嬌憐來。如今,曾經的濃綠與紅果早已凋謝,蓬勃的生機早已遠去——它老了嗎?它的枯枝敗葉證明它要死了嗎?

我驀然驚醒,側耳靜聽,仍是細微的瑟瑟聲,再看那路燈下,仍有絲絲縷縷在閃動,由遠及近,屋裏的空氣也不似先前那麼幹燥,下雨了?我欣喜若狂,忙拉開窗簾,真的是下雨了!我輕輕推開一隙窗扉,窗外已是夜雨迷濛,一股新涼裹著斜斜的雨絲擁進屋裏,有些虛無有些飄渺,我把雙臂伸出窗外,手立刻濕潤了——這是那年的第一場春雨。

從此,每年“驚蟄”過後,我就期盼著春雨的來臨,想著故鄉窯前的那盆“紅姑娘”,她是否安在?——讓我伸手於窗外,接一掬春水為你澆灌吧。還有坡上的桐樹,道旁的枯草,穀底的柔沙;還有田間的稼穡,壟上的初芽;還有一顆焦躁無望的心……

聆聽窸窸窣窣的春雨聲,如童話裏的村女在精心地撫平她皺了的裙裾。春雨,絕無夏雨那麼滂沱那麼淋漓,也不像秋雨那麼惆悵那麼纏綿。記得曾經見過一幅羅馬壁畫《春》,雖然畫麵上的牆壁已經斑駁甚至開裂,但那位赤足的春之神女踏在大地上輕盈的腳步聲,看她右手輕拂著道旁低矮的樹叢,是那樣隨意和愉悅,她一路走來,就為這寒涼的世界帶來了無限的春意!那春意裏便孕育了新的生命,那是一年中新的希望。就是這春天的雨麼?開始是飄,她輕輕漫漫地融入大地的懷中,從這個時刻開始——這是個神聖的時刻!天地間有了最熱烈的初吻!人世間開辟了鴻蒙!繼而,細雨伴著春風,霧一般白色的雨簾在我的窗前飄擺,怕驚醒了我的夢似的輕拍著玻璃窗。我知道,她一定是有許多的話要對我說才來叩訪我的,那聲的溫、音的柔、語的輕,在融融的雨中,在雨的流光處,她告訴我:人生不可能“久旱”,嚴冬過後必有春雨的潤澤——這是自然輪回,而你,缺少的隻是“執著”。

是的,在失意的人生中我曾有過太多的自卑和無望,最終是這春雨將我胸中的自信喚回。

也是在煙雨三月吧?那天,細雨斜絲,我徘徊在南方的一條橫貫小城的江邊,見幾篷小舟輕蕩於江中,從江水深處滑過來一曲曲濕漉漉的漁歌聲。迷蒙處,我看到黛色的遠山、濃綠的木棉、還有眼前這絲絲落雨的江水,一切都是那麼愜意與從容。可不知為什麼,我的心中陡然騰起一陣濃濃的鄉愁,周邊是滿眼的陌生,心想,我怎麼會如風箏般地飄飛到這個陌生之地呢?我身下的那根細細的長線呢?線的那端不是係著我心的歸宿嗎?該不會斷了吧?於是就在那一刻,我仿佛聽到了那首讓我流淚的《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這裏是與春偕遊的三月,而我北方的家鄉,也許眼下正在風沙彌漫。胸中便油然激起了難以抑製的鄉思,似箭的歸心讓我決然轉身離開了那個如花的異地。

此後,在我心底便有了一個愛戀:我愛清晨飄飛的春雨,那時的天空總是遙遙的沉靜,人也在沉靜之中,聽不到忙碌的嘈雜,看不見張揚的喧嘩,心兒不再浮躁,因為沉靜足以讓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