湊字數為了開新書一(1 / 3)

第一冊仙人縣裏采藥女

得以一切重來的機會,她必將誓死捍衛

第一章棄婦

天啟三年,曆時兩年的征戰終於結束了,伴著雙方使節大印在和書上落下,大周與大金以淮水為界,不分君臣,永以兄弟相稱。

消息傳來,兩國人民皆歡呼慶賀,隻有經曆過戰火的人,才知道和平是多麼的珍貴。

大周,京師宿安,永寧街,是皇家賜予撫遠公的宅邸,此時門前彩旗高展,錦帶飛揚,鑼鼓喧天。

撫遠公沈樸文是大周國的一個傳奇。

他出身世家,卻並沒有依靠蔭榮,而是以狀元之身入朝,曆任三朝的元老,當年大金南下,大周隆慶帝親征,遭遇埋伏,是他於亂軍中將隆慶帝背了出來,身中四箭護得隆慶帝安然無恙,隆慶帝薨後,皇子混戰中,又是他力擁六皇子哲登位,才成就了如今的哲帝。

要說今年哲帝最高興的事莫過於兩件,第一自然是大金終於議和停戰,且不是俯首稱臣換來的停戰,第二,則是撫遠公終於選中了襲爵的子嗣。

人生沒有萬事如意,這句話同樣應驗在德高望重的撫遠公身上。

這樣一個傳奇人物,卻沒有嫡親的子嗣,撫遠公夫人賢惠,親為其納妾十人,卻終是無處,撫遠公生性豁達,自此後拒絕納妾,經過多年的挑選,在他七十歲大壽之際,終於選中了一個族中子弟過繼名下。

哲帝對這個即將襲爵的過繼子弟也很滿意,這次與大金的對抗戰中,他立下了赫赫戰功。

這是一個優秀的年輕人,他在沈家族中低微,且身曾有殘疾,當看到是他最終站在撫遠公身邊時,所有人都意外而震驚。

無可爭議,這個年輕人的經曆,也將要成為大周的一個傳奇。

七月十八,吉,宜納親。

撫遠公門外喜慶錦袍的司儀們看著不斷抬進去的禮盒,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宣唱著,基本上把在朝的官員報了個遍,直到最後皇帝的賀禮讓氣氛達到高潮。

“這是…天恩浩蕩啊….”門前的小廝一個個挺直了腰背,掩不住滿臉紅光。

京城守備軍戒嚴了整個街道,但依舊擋不住民眾看熱鬧的興致,爆竹聲聲,鑼鼓喧天,高頭大馬的迎親隊伍回來。

“看..那就是沈家公子…”

傳奇出現,伴著一陣陣喧鬧,洶湧的民眾直要把守備軍擠得東倒西歪。

馬上公子一身紅裝,日光下發出刺目的神采,讓人不能直視。

在他身後,是四人抬的喜轎,大紅的轎幃上麵繡滿了金線“禧”字,四角懸桃紅色彩球,伴著走動顫顫巍巍光彩四射,豔羨紅了滿街大姑娘小媳婦的眼。

“….我要是能坐一回這樣的轎子,死也值了..”有女子大聲的喊道,引來一片笑聲。

在這笑聲中有人嗤了一聲,聲音裏帶著幾分淒涼,與這喜慶的氣氛霎時不和。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這是一個老者,他晃了晃滿頭白發,幽幽歎氣。

周圍的人聽見了,知道內情的麵上浮上一絲淒然,不知道的好奇的詢問。

“這麼說這位沈公子娶過妻室?”

他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前方一陣喧嘩,有更大的熱鬧瞧了,民眾立刻又沸騰起來,潮水一般湧了過去。

撫遠公門前,所有人的視線都看向一個地方,滿麵皆是震驚,已經邁進大門的一隊新人此時也停下了腳。

一個一身素衣裙的女子站在大門正前方,背對著大家,民眾們看不到她的形容,隻看到那纖弱的身軀在不停的搖擺,似乎一陣風過就要將她吹倒。

新郎征戰沙場而略顯粗糙的臉龐更加粗糙了,濃密的眉頭皺了起來,薄薄的嘴角抿成一條線,他看著這個女子,慢慢的抬起下頜。

“顧氏,你待如何?”新郎的聲音鏗鏘,似乎戰場上刀劍相撞,冰冷而沒有感情。

場中的女子瑟瑟發抖,似乎被新郎的氣勢所震懾,忽的她仰頭長笑。

這聲音如同夜梟鳴叫,聲音蓋過喧天的鑼鼓,直讓最近的民眾掩住耳朵。

“我待如何?我待如何?”女子厲聲說道,她的手伸手來,顫抖著指著麵前的一對新人,“…沈安林….我顧十八娘嫁與你七年….奉養你的父母…操持家業…..七年…七年啊…..沈安林..沈安林….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她說著話,一步步的走近,仰頭看著那高高在上新郎,到最後竟是泣不成聲。

緊緊握著紅稠的新娘似乎有些不安,她不由貼近了新郎幾分。

看著那並肩站立的一隊新人,女子似乎再也承受不住,身形一陣搖晃。

“….我嫁與你時….你不在家…..”她癡癡的看著眼前俊立的新郎,“….沈郎…你穿嫁衣真好看……”

新郎的眉鬆弛了幾分,似乎想到過往的種種,聲音也不由緩了幾分。

“…顧氏..休要鬧了..”他緩緩說道,一麵揮了揮手。

四周早已作勢待發的仆從立刻撲了過來。

“誰敢過來!”女子忽的從袖子裏拔出一把刀,胡亂的四下揮著,一麵看向新郎,“…婆母屍骨未寒,你就休妻另娶,你莫忘了婆母要你立下的誓言!”

“顧氏!”婆母這二字入耳,新郎麵色瞬間鐵青,才浮現的一絲柔和頓消,斷喝一聲。

“顧氏..顧氏…..”女子淒淒的重複一遍,“沈郎…這多年來,你不曾喚我一聲十八娘……今日…你就喚我一聲吧…”

“成何體統!”新郎怒喝道,衣袖一甩,“帶下去!”

仆從們個個身高體壯,劈手就要去奪那女子手裏的刀。

“沈安林!”女子又是一聲厲喝,她抬起頭,定定看向新郎,“我顧十八娘以死立誓,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伴著這話,人群爆發出一陣驚呼。

緊緊貼著新郎的新娘也察覺氣氛不對,再顧不得禮儀,抬手就扯下了蓋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刺目的鮮紅。

“啊!”她不由驚呼,掩住了嘴,渾身發抖。

“顧氏!”新郎跨上前一步,卻又收住腳,臉上青筋暴漲,雙手緊握,看著那女子握著插在胸口的刀倒了下去,慢慢的轉開了視線。

“…..沈安林….”女子尚存最後一絲意識,她的視線掃過那一隊新人,目光最終落在新娘那如出水芙蓉般的麵龐上,“….袁素芳…..”

四周噪雜的聲音漸漸的在她耳邊消失,眼前的新人麵龐漸漸模糊。

“…我顧十八娘七年來卻是為他人做嫁衣…..”她喃喃的說道,卻沒有人再聽到她的話,“也好,也好..想我顧十八娘柔順窩囊了一輩子,最後也算快意了一把……”

其實她也知道,這痛快的一刀除了搭上自己的性命,注定別無所獲,他沈安林為了休妻,早已經鋪好了路,自己這一死不會給他抹上汙跡,反而給他傳奇的人生增加一個亮點而已。

可是,她不想活著了,在看到休書的那一刻,孤苦無依的她被切斷了最後一絲命脈,她哭她鬧她跪下哀求,到最後徒勞一場,甚至連個因由也沒有得到,那個男人,被她視為天地的男人,留給她的隻有冰冷決然的背影。

她顧十八娘到底做錯了什麼?七年前是他們求她嫁進來,七年後,他們又把她趕了出來,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她是個孤女,上無父母相護,左右無兄弟姐妹相助,下無兒女可親…..

她什麼都沒有了,在這世間赤條條無牽掛…….了無生機…了無生意…..

“…..快,掐人中…..”

四周滿是焦慮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痛,刀刺入心口的時候,她也沒覺得這麼痛……

“….還有氣…掐….”

“十八娘…十八娘…”

飄飄忽忽似遠似近的聲音漸漸凝聚了她的意識。

“…..大夫來了…娘…我找大夫來了….”

這聲音更熟悉了,熟悉的讓她的眼淚失控的湧了出來。

“..娘…妹妹哭了…..妹妹還活著…”

“大夫..大夫…快救救我女兒…..”

娘..哥哥…以為已經忘卻的思念在這一刻全部湧了出來,她可以看到他們?她可以再見到他們?見到生命中最珍貴的親人…….

一道亮光閃過,她睜開了眼。

一張滿麵焦急哀傷的婦人的臉出現在眼前,婦人的年紀大約三十左右,淚眼朦朧的看著自己。

“娘…”她的眼淚頓時洶湧,心裏發出一聲哭喊,到嘴邊卻是聲如蚊蠅。

婦人早已經被淚水花了眼,根本就沒看到她睜開了眼。

“娘!妹妹醒了!”一個男孩子的聲音陡然響起,同時一張青澀少年的麵龐出現在眼前,臉上淚水還在流。

“哥哥…”她喃喃道。

不敢大聲說話,隻怕驚醒了美夢,她隻是癡癡的望著眼前這兩張麵孔…..

十年了…十年了….她失去他們已經十年了…..

第二章夢醒

淅淅瀝瀝的春雨下了一夜,清晨的時候,雨停了,顧十八娘也睜開了眼。

入目是青仆仆的帳頂,這種料子的帳子,就是在他們沈府最困頓的時候,下人們也沒用過。

錯了,不是他們….

顧十八娘平放在身側的雙手不由攥緊了。

沈府…..

跟她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要非說有關係的話,那就是仇人關係,不共戴天…..

“十八娘..十八娘…”有人推了推她的胳膊,聲音軟軟滿是關懷。

這種關懷的聲音讓她鼻頭發酸,眼淚頓時泉湧而出。

床前的婦人被她嚇了一跳,“十八娘,十八娘怎麼了?可是頭又疼了?”

婦人伸過手,將她抱起來,揉著她的額頭,撩開發簾可見哪裏尚留淤青一片。

顧十八娘依偎在婦人的懷裏,貪戀的享受來自母親特有的味道。

“十八娘?”婦人帶著幾分擔憂喚她。

自從那日從山上摔下來昏迷後醒過來,這孩子變的更加沉默寡言了,並且時不時的發呆。

“我沒事…”顧十八娘在母親的懷裏蹭了蹭頭,帶著濃濃的鼻音說道。

感覺到衣襟的濕意,婦人臉上浮現一絲笑,又有一絲無奈。

“怎麼又哭了?嗯?”她扶著女兒的長發嗔怪道。

“娘..”顧十八娘再一次緊緊抱住她,感受母親真實的存在,喃喃道,“我好想你…..”

婦人失笑,扶起她,伸手在她鼻頭輕輕刮了下,“你吃飯睡覺都跟娘在一起,難不成就因為睡覺閉眼看不到娘就這麼想了?那以後幹脆就不要睡覺了。”

婦人臉上帶著笑意,眼角細細的紋路頓顯。

這個時候,母親才二十八歲,看上去卻像三十八歲,都是日子艱難給她原本清麗的容貌上過早的刻上了歲月的痕跡,等自己有錢的時候,母親卻享受不到了……

顧十八娘眼淚又湧了出來,她點了點頭,聲音沙啞的道:“如果能永遠看著娘,十八娘願意不睡覺。”

婦人笑出聲,點了她的鼻頭一下,“別說傻話!”

顧十八娘看著她,沒有說話。

“好了,十八娘,餓了吧,娘去給你端飯..”婦人笑著站起來。

“娘。”顧十八娘喚住她,挪到床邊,“我起來吃。”

婦人麵上浮現一絲擔憂,遲疑道:“你可好了?”

“好了。”顧十八娘點點頭,看向婦人。

她該好了,沒有時間了。

現在是建元五年三月二十八,也就是說她回到了十年前,這一年她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