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睡蓮攤手,做無辜狀:我的衣服首飾飲食起居都按照月例從公中出錢,交際打賞全靠每月五兩銀子的月錢,到了月底經常半文餘錢都沒有,這雞翅膀還是我自己烤的呢。
“好了,好了,今日就由我這個東道做評吧。”姚知芳好容易斂住了笑容,“論稀罕貴重,當數如玉姐姐的黑丸子;論新奇味美,當數素兒姐姐的芙蓉餅;若論別出心裁,誰敢和睡蓮妹妹爭!”
人人都第一,自然無人不服,接下來的氣氛倒是其樂融融。吃飽喝足後,姚知芳和顏睡蓮打算沿著浣花溪騎馬,顏如玉和王素兒都說累,兩人歪在毯子的引枕上解九連環。
“小姐小姐,不好了,南京那邊來信了,劉管家請您即刻回去!”周媽媽從青帷馬車上跳下,急衝衝跑過來。
這奶娘說話做事忒不講究了,那有在人家宴會上這番叫嚷的?睡蓮蹙眉,緩緩站起向姚知芳和兩位表姐辭行。
上了馬車,睡蓮低聲問道:“可打聽是什麼事情?”
周媽媽一臉迷茫,“不清楚,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南京那位報信的,穿著一身重孝呢!”
顏府老宅就在成都城子龍塘街的街尾,此街因三國時期蜀國大將趙子龍故居在此而得名,街頭有一個用青石壘成的池塘,上書“漢趙順平侯洗馬池。”順平就是趙子龍的爵位封號。
顏睡蓮坐在偏廳鐵力木鑲大理石三屏風式羅漢床上,靴尖勉強能觸到地下的腳踏,她細細將手中的信件讀了一遍,來信說了兩件事:
第一,久病的顏府七老爺,也就是睡蓮父親同父異母的弟弟、顏老太太的親兒子去世了,棺槨要
運到成都老家祖墳安葬。
第二,七老爺的妻子柳氏,也就是睡蓮的七嬸娘扶靈來成都守孝三年。
睡蓮將信件疊好裝進牛皮紙信封裏,問報信的男仆:“我八哥哥可會和七嬸娘一道來成都?”她所說的八哥哥顏寧佑是七夫人柳氏的獨子,在顏府孫子輩排行第八。
“因老太太一度悲慟暈倒,八少爺就留在府裏,在病榻前替七夫人侍疾盡孝道。”那男仆約三十七八的樣子,相貌倒也周正,舉止進退得當,看來是經常出門當差的。
睡蓮繼續問道:“你是一路坐輕舟快船過來的,按照你的推算,我七嬸娘坐的大船再過幾日能到成都?還有,是何人護送船隻?”
男仆心一驚,沒想到這個才六歲的女娃娃思慮會如此周全,想到臨行前妻子的囑咐,他不敢怠慢,態度愈發恭敬起來,“回九小姐的話,奴才是七爺裝殮之日就動身了,那時聽風水先生擇七夫人扶靈登船的日子,是在府裏停靈七日後。大船行程稍慢,估計沿途還會有與咱們府上交好的官員設祭棚拜祭,到時大船是要停下答禮的,所以奴才大膽估計,大船最快十五日到成都,最慢也要二十日。另外,此次是九爺一路護送著。”
哦,果然還是九叔,四年前也是他護送自己來成都的。顏睡蓮的九叔是顏府庶出的幺子,也是顏府的奇葩——從小喜武厭文,顏老太爺不知打斷了多少戒尺都不管用,最後還是允許他考了武舉人,入五城兵馬司,從小軍官做起,現在是東城兵馬司副指揮使,正七品的武官。
“一路辛苦了,請坐。”睡蓮滿意的點點頭,早有小丫鬟搬了張小杌子,男仆連忙謝過,垂眸斂手,虛坐在小杌子上,暗想這個架勢,恐怕小主子還有話要問。
果然,顏睡蓮繼續發問,不過這次問的是老宅的劉姓大管家,“劉管家,方才我下了馬車,看見
大門口兩個守門小廝已經換上了白帽白袍,白襪草鞋。”
去年剛剛過六十大壽的劉管家點頭應到:“是,大門的燈籠已換上白的,現在張羅著靈棚和靈台了。”
“你做的很好,隻是——。”顏睡蓮食指輕叩羅漢床上的小幾,“我看見他們的孝衣顏色分明有些發黃,也不太工整,上一次是用在我母親的喪事上,這才剛過三年,衣服就了這個樣子,是怎麼回事?”
劉管家背心起了冷汗,“九小姐,是去年夏天倉庫漏了雨水,看庫的見箱子無事,也就沒打開細瞧,沒想這雨水早就浸進去了,沒及時晾曬,因此,嗯,因此顏色樣子有些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