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嗣提筆繼續寫大字,青蓮看著他寫了一行,柔聲道:“嗣哥兒不妨拿白絹代替白紙試一試。”
寧嗣頓了頓,問:“為何?”
“白絹細軟,稍不小心,筆鋒一觸即滑,很考驗腕力和運筆技巧,”青蓮沉思片刻,又說:“所以在白絹上寫一幅字,從提筆到收筆,每一處的不好都纖毫畢現,你知道了歹處,再去請夫子或者父親指點,而後用雪浪紙勤加練習糾正,如此,可事半功倍。”
寧嗣眼睛一亮,誠懇道謝:“謝謝四姐姐。”
“瞧你說,我們都是一家人,說什麼謝不謝的。”青蓮展顏一笑,抬手欲摸寧嗣的頭。
寧嗣身子不著痕跡的一偏,輕輕巧巧的避過。
青蓮撲空,右手在空中驟然轉向,改為撫了撫自己鬢間並不存在的碎發。
此時,守在門口的丫鬟打起了簾子,“七小姐來了。”
正好辰初。
七小姐顏怡蓮比昨日見客的打扮要素淡許多,穿著竹葉紋暗花夾襖、白綾馬麵裙、黑線滾邊繡荷葉紋棉靴,和睡蓮一樣梳著單螺髻,斜插一支鑲暗紅瑪瑙圓珠烏銀釵。
怡蓮簡約淡雅的如同初夏含苞待放的新荷。
睡蓮上前行禮打招呼,“七姐姐。”
寧嗣抬頭對著怡蓮點點頭,算是打了照麵。
怡蓮淡笑對著寧嗣頜首回禮,又對睡蓮說:“九妹妹昨日可歇的好?夏天剛從南京搬來燕京時,我著實有幾天不曾好歇。”
青蓮笑著說道:“可不是呢,我也有擇席的毛病,偏偏咱們宅子又靠著什刹海,這什刹海圍著諸多寺廟,每當正時,便鍾聲四起,我足足數了幾夜鍾聲,後來才慢慢習慣了。”
元朝時蒙古人將湖水叫做海子,後因圍著海子建了十座廟宇,廟宇稱刹,所以叫做什刹海。
“或許是路上累狠了,我昨夜睡得不知今夕何夕,居然不曾聽到鍾聲。”睡蓮笑道。
怡蓮依舊微笑,青蓮欲再說上了幾句話,楊嬤嬤親自打起了夾板門簾,“夫人來了。”
楊氏其實才二十六七歲,模樣端正秀麗,但好像是為了顯示當家主母的威嚴,她的穿衣打扮莊重的有些過頭了,所以顯得老氣。
此刻她穿著豎領白綾梅花暗紋對襟大襖、靛藍緞馬麵裙,裙下擺鑲著如意織金裙襴,發髻上斜插一支用黑瑪瑙雕琢鑲嵌成蜘蛛樣的紫金釵。
後麵還跟著兩個低眉順眼的侍妾,分別是青蓮的生母顏姨娘和幼子早逝的溫姨娘。
這兩位姨娘都年過三十,依稀可見昔日的芳華,隻是衣飾簡單樸素,竟比不上府裏體麵的管事媽媽了。
睡蓮心中暗道:五房三個妾室缺了一個,今日不見怡蓮的生母宋姨娘,這位宋姨娘生下七小姐顏怡蓮和十二少爺顏寧勘,自是與眾不同。
昨夜聽張嬤嬤說過,宋姨娘是自己的親生母親魏氏為了從莫姨娘那裏分寵,從外頭聘進門的貴妾,鄉下小地主的獨女,頗有姿色。
十二少爺寧勘才三歲,這幾日病了,所以昨夜沒來見睡蓮和王素兒,想必宋姨娘衣不解帶的伺候著,就沒有來向主母晨昏定省?
青蓮、怡蓮、睡蓮、寧嗣一齊向楊氏問安。楊氏坐在臨窗大炕上,顏姨娘接過侍女的茶盞,恭恭敬敬遞給楊氏,楊氏揉著額角,像是很累的樣子,沒有去接。
顏姨娘保持著端茶的姿勢,靜靜等候,生母如此恭順,青蓮似乎司空見慣了,臉色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