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菱快步走到床前,扶翠帛躺穩了,還給她掖好被角,指著拿著蒲扇的翠簪說:“夫人房裏的楊嬤嬤帶著她請罪來了,仍憑咱們小姐處置。小姐說你受了大苦楚,就命我帶她來,給你賠罪。並且要她給你使喚,煎藥喂飯、打掃洗衣、晚上上夜這些活都是她做,直至你病愈。”
翠帛直搖頭,“這如何使得——。”
采菱打斷道:“如何使不得?夫人說任憑處置,小姐說任你使喚差遣,還有這兩個婆子在一旁監督著。”
翠簪眼裏似乎要噴出火來,伺候這個曾經和自己一樣的二等丫鬟?!這比挨板子還丟人!
采菱高聲對兩個婆子說:“從現在起,翠簪就是翠帛姐姐的使喚丫頭,倘若她不聽差遣、或者伺候不盡心了,你們盡管去泰正院回楊嬤嬤,說咱們一沒打、二沒罵、一日三頓飯食也沒缺,這位翠簪姑娘居然還鬧呢。”
翠簪幾乎要把蒲扇的扇柄捏變形了,“我是不是伺候翠帛病好就能走?”
采菱一個嚴厲的眼刀殺過去,語言卻模棱兩可:“一切皆未可知,且看你表現如何。”
翠簪身子晃了晃,跌坐在地。
采菱回到睡蓮臥房,向她說了翠簪的“精彩”表情,“小姐,你是怎麼想到這個法子的?不上不下,將那翠簪高高吊起,惶惶不可終日。”
“翠帛是眼線,翠簪是利刀,她們的娘吳嬤嬤和宋媽又都是五夫人房裏得臉的管事媽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睡蓮淡然一笑,心想:至於遲遲不提如何懲罰崔簪,故意吊著她,其實這就是後世的緩期執行嘛。
卯初(早上五點),天空墨也似的黑,平日裏這個時候整個芙蕖苑都睡得香甜,而今天卻不同:
嘰嘰喳喳的丫鬟婆子們個個穿得像頭熊似的,似乎能把箱子裏的衣服都穿在身上了,襪子穿兩雙,穿上軟底棉鞋後再穿大一些的厚底棉靴!
議論聲在安靜的清晨格外響亮些。
“我們這是造了什麼虐唷!天沒亮就要跟著小姐去罰站,昨日采菱站了兩個時辰就凍成那樣,今日比昨日還要早一個多時辰,咱們可能連小命都沒了。”
“沒事的,咱們穿的多。再說了,小姐也發了話,允許咱們抱著手爐,輪流回聽濤閣添炭火、喝薑湯呢。”
“可憐見的,咱們還可以輪班回去暖和暖和,小姐卻要一直站著——聽說是怕內急,昨晚到現在,連水也不敢多喝哩。”
句句聽在耳邊,睡蓮暗暗點頭,昨晚和劉媽媽商定的人選果然不錯,全都是牙尖嘴利,敢說敢做的丫頭婆子,昨天一上午就能把她罰站泰正院添油加醋傳遍整個顏府,這幾位功不可沒啊!
嘈雜的聲音將同住在芙蕖苑的三小姐品蓮、四小姐青蓮、七小姐怡蓮全都驚醒了——好吧,因為她們其實也沒睡沉,都在留意睡蓮一舉一動。
品蓮早早披衣起來,焚香彈琴,曲目《胡笳十八拍》,琴聲中哀怨悲憤之情噴薄而出,和冒著嚴寒黑夜前行的丫鬟婆子們心意相通,好一頓煽風點火。
青蓮則草草洗漱了,打著燈籠來悠心院找怡蓮,說是要“切磋棋藝”!
泰正院,楊嬤嬤將酣睡的楊氏叫醒,說問睡蓮已經來了,在院門外候著,放不放她進來?
楊氏大怒:“她是想要氣死我!天都沒亮,還讓不讓睡個安穩覺了!”
楊嬤嬤也麵露不滿,“九小姐說,昨日她來晚了,深感愧疚,今日就早起了,要伺候您穿衣疊被,梳頭洗臉。”
“她願意等就叫她等!”楊氏拍著床板叫道:“就說我昨日實在太累,還沒醒,等醒過來再叫她伺候!”
楊嬤嬤遲疑道:“這樣恐怕不妥,留在外頭,萬一被老太太或者老爺知道了,您臉上也不好看。”
“我管教女兒,天經地義!誰又能說些什麼。”楊氏恨恨道:“就叫她在外麵站著,沒得進來給我添堵!”
楊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照辦了。
辰初(上午七點),添飯又來回話,說夫人這會子還沒起,要小姐先等等。
睡蓮笑笑,又含了片紅參,說:“知道了,你受累了,回聽濤閣換了添菜來伺候就行。”
添飯連說:“不用了不用了,奴婢在這裏候著就成,奴婢妹子從小身子就弱,怕她受不住,咦?那是——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