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廣州的天氣悶熱得厲害,微有雷聲,好像要下雨的意思。躺在賓館的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今天發生太多的事情了。從早上阿漢的失去聯係,到參加大會的熱情瘋狂,再到林超人電話裏的“四喜臨門”,又到與兀越的兀鷲隊大打出手,電影一樣在腦海裏回放著畫麵。我摸著被踩過的後腦勺,輾轉反側。
突然手機裏傳來一條短息,我以為是阿漢來的,趕緊翻身打開信息,是水靈靈。
“有沒有吃當地特色美食。”她問。
“哪有蹄筋燉蘑菇好吃。”我回。
“廣州的女孩子是不是特別漂亮?”她問。
“情人眼裏出西施,仇人眼裏全找死。”我回。
“你的眼裏出什麼呢?”她問。
“吊扇,燈泡,幾隻蚊子。”我回。
“哪和哪呀,你就不會浪漫點?”她問。
“眼眶裏注滿北冰洋,溢出憂傷,
你的眼神似巨闕劍,刺透心房。”我回。
“這還差不多,回來請你吃佛跳牆。”她笑了。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可口北冰洋,萬物皆可求。”我回。
“別耍貧嘴了,好好休息吧。”她又笑了。
“再見,施主。”我回。
將手機扔在床上,傻笑了一下,和水靈靈送我的毛絨玩偶猴子一樣的表情,她大概沒喝過北冰洋汽水。高飛看了我一眼說:“沒事吧你,是不是腦袋讓人給踩傻了?”我沒有理會他的風涼話,拿過手機給他發了一條短息“山東大漢本領高,老鷹展翅衝雲霄,飛不起來臨陣逃,懼他禿鷲有無毛”高飛看到信息,沒有作聲,轉過頭去。
手機響了,還不是阿漢,是家裏大哥。
大哥做了多年的郎前峪的治保員,今年剛剛榮升了治保隊長,實際上隊員也還是他,整個郎前峪村治安保衛工作就是他和那個治保主任且還兼著婦聯主任的禿老蔫負責。他的日常工作就是扛個木製槍托村前村後巡邏溜達,平平淡淡,無驚無險,符合他的性格。這幾年來,我將所有掙的錢全給家裏寄了回去,再加上大哥月月少得可憐的工資和父母過日子指甲縫裏節省下來的錢,在去年千禧之年終於蓋起了新房,也築建起了我們照家娶媳婦的希望。村長郎守己沒有因為當年的打狗事件而對我家懷恨在心,還是給批複了房基地,換屆選舉我身在他地還是動員家人投了他的票,雖然郎守己能力有限,但至少為郎前峪全體老少爺們兒謀著福利。
“哥,這麼晚了,有事嗎?咱爸媽都好嗎?”我問。
“驫子,爸媽都好著呢,好著呢,就在我旁邊呢,成啦成啦!”手機那頭興奮的叫著。
“什麼好事把你高興成這樣?給我娶大嫂了?”我笑道。
“還真讓你猜著了,剛從郎先生家回來,給擇好日子啦,就定十月一號國慶節,正好也是陰曆八月十五中秋節,哥要結婚啦,快來,媽要和你說兩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時木訥巴交、寡語少話的已近三十歲的大哥這時開心的像個孩子。
“媽,您還好嗎?”已經接近兩年沒有回過家,當年也是背著家人跟隨林超人來到福州,當母親得知我已到了“公雞肚皮上”便讓三妹找來地圖,用自己量做衣服的米尺量著與家鄉的距離,然後坐在炕上,抹著眼淚,喃喃自語:這得多遠啊,這得多遠啊!
一個“媽”字叫出口時,已忍不住淚花打轉。
“驫子啊,又瘦了吧?”這是她給我打電話永遠不變的第一句。
我噙住淚珠,貼近手機話筒,怕她聽不清楚說道:“沒有,我還胖了呢。”
母親告訴我,未過門的大嫂是鄰村史家坎子楊鐵匠家的大閨女,說起來我也認識,就是我們初中班長魯花的大姐,是村裏芹嬸保的媒拉的纖兒,已和大哥交往一年多了,剛從郎先生家裏回來,擇了良辰吉日,六合相應,八月十五就是大喜日子,一定要我這個親弟弟回來給大哥壓喜床。
我打心眼裏為大哥高興,為父母高興,家裏人勒緊褲腰帶蓋起新房就是為了大哥早日能娶上媳婦,在農村這可是頭等大事,我答應母親一定回去,一定。
“驫子啊,你啥時候領回一個來,讓媽瞧瞧?”這是她給我打電話永遠不變的必問的一句。
“我,我,不急。”我找不到更好的回答,也總是這一個不變的答案。
拉開窗簾,外麵下起了雨,打在白天太陽照射過炙熱的
地上,沒有濺起水花,被幹燥的柏油吸收蒸發。
高飛聽到了我和家人的談話,起身遞給我一根煙,說:“抽支雙喜,本地煙,恭喜呀,家裏有喜事了啊。”他遞得這支煙的牌子應景,喜慶,我接過來,高飛給我點上。
接著說:“今天這事,我挺操蛋的,你別瞧我這麼大個子,那陣勢還真犯怵,我,我。”
“行了,不算啥,沒傷著你和妍姐就行了,下回離那個兀越遠點。”我開導他。
“我給你說,兀越和林超人的故事可多呢,你剛來蘋果園那會兀越也正好和林超人鬧分家,一山容不下二虎呀,要不是林超人他當初……”高飛欲言又止。
“你甭說了,我也不想聽,林超人平時待咱們不薄,兀越過來挑事,做為林超人帶出來的兵,我不想給他跌份兒。”
我吐著煙霧,這味道抽不習慣。
“真不想聽?那說算了,睡覺。”高飛坐在了床上。
“給我用用你的手機,我想聽聽收音機,我的戰鬥機該報廢了。”我晃了晃我的二手波導,苦笑一聲。
“水靈靈說給你買一個,你偏是不要,裝大尾巴狼吧。”高飛扔過他的手機和耳機,倒在床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