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有勢，打仗有勢，任何事情在冥冥之中都有著一股隱藏在表麵之下，喚作“勢”的暗流，指示著它將會前往的方向。有經驗的人可以透過紛亂的表象看到它的存在，而庸人則隻會困溺於暗流之中，被卷入萬丈深淵。
越到關鍵時刻，馬庫斯的感覺也就越加靈敏，原本有些莽撞的性格也在這種情況變得如冰般的冷靜，而如鋼鐵般的意誌，則是在緊要關頭越加堅不可摧。他畢竟是身上流著鮑威爾家族血液的人，而這個家族的人，沒一個是孬種。
隻不過諷刺的是，正因為進入了這樣的狀態，他才可以清楚地看清眼前的真實形勢。
自己這一邊，大勢已去。
陸羽還在演算著各種可能的變化。目前德懷特遭到馬庫斯刺殺的流言正開始傳開，各種照片和信息滿天飛，卻沒有人能給出一個確切的證據。與此同時，梅麗莎夫人和傑西卡失蹤的消息卻被緊緊封鎖著，隻有能夠自由出入庭園的少數幾個人——說白了就是家族內部的成員——可以知道這個寶貴的情報。這兩件事情對比著放到一起，陳泰的計劃也就漸漸浮現在了他們的眼前。
對於底下那些人來說，最可怕的不是確切的信息，而是這種真假難辨的狀態，曖昧不清的信息為他們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間，使得決策變得無比艱難。而陳泰之所以不放出德懷特死亡的權威信息，而是采用這種相對來說更容易引起混亂的方式，為的就是從已有的那些小型勢力中做一次篩選，根據他們的表現挑選出適合自己所用的。
“這簡直就是皇帝選妃子啊。”陸羽放下手裏的筆，歎了一口氣。
陳泰之所以敢於這樣做，說白了就是不怕馬庫斯這邊還能反擊。論資金，他那邊明顯占優，論根基，雪莉離開後的馬庫斯也無法和對麵相比，如果要論支持度的話，目前看起來稍微領先的馬庫斯實際上完全處於被動。對方手上握著致命的一張牌，在目前流言滿天飛，許多人懷疑馬庫斯對親生弟弟下毒手的現在，陳泰甚至不需要拿出是誰下手的證據，隻需要拋出足夠的信息，讓人們確切地知道德懷特已死的情況，所有的矛頭便會指向馬庫斯。
至於陳泰之前一直知情不報的罪……這方麵其實他很輕鬆就能夠解釋過去。“我隻是不希望看到侍奉的家族因此走向分裂，所以在協助傑西卡小姐和梅麗莎夫人穩定住局勢之前，我不能放出這些信息。”——他隻需要這樣說就足夠了。
所以，現在陳泰擺出的姿態固然是傲慢，但是馬庫斯這邊也幾乎是無計可施。陸羽現在反複在嚐試推演的東西，也隻不過是看看在旗下勢力尚未完全分化之前能否及時收回一些資源，好讓自己這邊的基礎可以相對鞏固一點。但是在對方的大批資本衝擊下，自己的這一點小小努力究竟能夠起到多大作用，終究還是個未知數。
所有的出路幾乎都被堵死，隻能眼睜睜看著陳泰和雪莉一步一步最終完成他們的計劃。盡管後麵還會有變數，盡管明知他們之間的爭鬥一樣會帶來機會，但是這機會已經不是留給他們的了。作為鮑威爾家族一度最被寄予厚望的繼承人，馬庫斯在被清除的列表上是毫無疑問的第一位，即使陳泰和雪莉這個同盟終有一天會決裂，也必然是在把馬庫斯擊敗到無法東山再起的程度之後。
“休息一下吧。”馬庫斯說道。陸羽點點頭，應了聲好。他們的聲音聽起來都有些沙啞，畢竟他們拚著這樣的身體調動著有限的資源抵擋陳泰他們的進攻，已經持續了整整兩天。而相比陳泰那邊有著智囊團的輔助，他們這邊可以信任的隻有自己，即使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起這樣的折騰。
這個作戰室最多人時曾經開過十幾個人的會議。馬庫斯、陸羽、哈蘭、雪莉和老福特，再加上幾個可以信任的青年企業家，這些一度是他們同盟裏的骨幹力量。然而此時，這個偌大的地下室裏就隻剩下了陸羽和馬庫斯兩個人了。
樹倒猢猻散，也不過如此。
“隻是想不到，連哈蘭也會走啊……”
馬庫斯靠在沙發上仰起頭看著天花板，終於長長歎出了一口氣。一路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在這一瞬間稍稍有所鬆懈，馬庫斯流露出了完全無助於眼前事態的多餘感情。
陸羽站在一旁，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他此時的精神也相當疲憊，甚至比起馬庫斯更甚。後者至少在早先一點的時間裏還依賴者陸羽和哈蘭兩個人的協助，而陸羽自己，卻幾乎是一路生生扛著陳泰和他的智囊團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