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齊賢與張遁暢談了半日,越發覺得張遁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準確來說,是一個專才。隻不過張遁迫於布衣的窘困,無法廣覽群書,然其對所讀之書,精研甚深,特別是對民間疾苦有著獨到的見解。而與學識相對應的,則是張遁有著不可多得的優良品行和誌向。衡州城中有點學識的人挺多的,譬如專門幫人打官司的胡書鋪,隻不過這類人的眼中隻有銀子,沒有百姓。
於是,張齊賢豪擲千金,資助張遁。離今年的秋試還尚早,張齊賢便大開府門,讓張遁隨意借閱自己的藏書。張遁深受感動,徹底被張齊賢所折服。
再看鄭鹹熙,一門心思地收書,也是一擲千金,總算收了三十餘本較有價值的孤本。張齊賢乘機將書借過去,先飽了眼福。而讀完後,也不著急歸還,就直接束之高閣了。
數日後,因張齊賢借了書不還,鄭鹹熙忍不住主動登門造訪了。
“張大人,本官的書呢?你該還了吧。”鄭鹹熙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一雙眼睛放光,就差直接奔到張齊賢的書房中“上下齊手”。
“鄭大人,莫急,莫急。”張齊賢攔住鄭鹹熙,吩咐王富生趕緊看茶。
鄭鹹熙勉強坐下,品了一口茶,猛一抬眼,忽覺張齊賢的表情甚是可疑,這才大驚失色地問道:“本官好不容易才收到的孤本,你該不會給弄丟了吧?是不是讓那個布衣給拿走了?本官準備明日一早將書送去京城的,你可別壞了這等大事啊!”
“鄭大人莫要動肝火,你的書就在府上,你再喝點茶,壞不了你的大事兒。”張齊賢安慰一番,吩咐著王富生前去取書。
二人繼續品茶,等著王富生快去快回。
因鄭鹹熙在言語中提到了“那個布衣”,張齊賢問道:“鄭大人剛才提到布衣,可說的是張遁?”
“除了他還能有誰。”鄭鹹熙說:“張大人,你該把錢花在刀刃上。據本官了解,他隻是一個已過而立之年的布衣之輩,偶爾在坊間講學,在你之前,也不曾遇到什麼伯樂,本官真不知道他將來能闖出什麼名堂來呢?就算將來飛黃騰達了,也不見得能如何回報於你。”
“高興就好,不在乎有任何回報。”張齊賢抿了口茶,不平不談地隨了一句。
鄭鹹熙情急之下說出的話,有些欠考慮,且正好戳中了張齊賢心中的敏感處。張齊賢也是布衣出身,也能入朝為官,本身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鯉魚躍龍門”的成功例子。鄭鹹熙察覺到言語有失,連忙解釋道:“本官不是那個意思,請你不要掛懷,隻是,本官太在意那幾本書了,畢竟花了不少錢呢。”
“鄭大人的心情,本官能夠理解。”張齊賢見王富生已經將書取來,說道:“不知鄭大人可否與本官打個賭,就賭張遁的前程如何?”
鄭鹹熙接過書,揣入懷中,問道:“如何個賭法?”
“就賭張遁在今年秋試中的結果,本官會繼續資助他,直到他赴京趕考,若陛下給他賜官便是本官贏了,若他落榜回鄉,便是你贏了,如何?”張齊賢所指的秋試,正是今年七月至九月的科舉考試。
“行!賭就賭,你我立下字據為憑。”鄭鹹熙說:“誰輸了,就要願賭服輸。至於這個賭資嘛,本官看不如這樣,若誰輸了,誰就捐出一個月的俸祿,舉辦一場粥局,如何?”
“好!王富生,筆墨伺候。”鄭、張二個略顯無聊的人,當場就立下了字據。
張齊賢拿著字據,洋洋得意道:“鄭大人,你速將收來的孤本送去京城,本官就盼著你升官漲薪,後麵辦粥局可是要花不少銀子呢。”
“本官也不指望陛下有什麼賞賜,盡為臣的本分而已。”鄭鹹熙笑道:“本官肯定能贏,就等著喝你的粥了,哈哈。”說罷,起身告辭。
不過,張齊賢打這個賭,心中並沒有多少把握的。有才學的人不一定能在科舉中考個好成績,特別是布衣之輩,先天就不占什麼優勢。科舉中不僅考策論,還要考詩詞韻律。韻律這東西,講究規整,忌諱隨性,也是天生不適合民間的閑散詩人。如此一番考慮,若要想讓張遁在秋試中爭得一席之地,既要靠他的真才實學,還要靠他的勇氣或冒險。
“王常,快去請張遁過來,本官要與他來一次徹夜暢談!”張齊賢扯開嗓子,吩咐道。張齊賢暗下決心,要以自己的經曆和切身體會,去說服張遁為今年的秋試而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