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張金仁躺在冰涼的地上,透過殘破的屋頂,仰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昆蟲的低鳴聲此起彼伏,很有節奏地遙相呼應著。做人果然是很苦、很煩,還不如做一隻蟲蟻。
張懷信和王富生昏昏睡去,隻有輕微的鼾聲。張金仁翻了一個身子,腦海中不停地思考著張崇接下來會怎麼做。也許張崇會悲痛交加,將兒子的死全部怪罪到平頭百姓的身上,如果真是如此,張崇絕對要殺人如麻了。那麼,不僅張裏正必死無疑,就是張氏一族的其他人也是性命難保。
“張蟲兒會不會屠村?應該會。” 張崇隻不過屠一個村子而已,以前發生過的事情,今天或明天肯定也會噩夢重演的。屠村以後,隻要給冤死之人安上一個黃巢後裔的頭銜,朝廷絕對不會有任何怪罪的。
六十多年前,曹州冤句人、人稱衝天大將軍的黃巢攻破了唐代首都長安。那時候,曹州老鄉們無比驕傲,幸福感爆棚。但是,黃巢沒有抵禦住紙醉金迷的誘惑,最後兵敗被殺。曹州老鄉們也跟著倒黴,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正常地抬起頭來做人。
“不,不可能。至少張蟲兒的老母、家室中人不會讓他這麼做,絕對不會。”張金仁強迫著自己盡量不要向最壞處打算。
也許,張崇深深體會到失子的痛苦,相信了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於是廣造佛經,請和尚、道士誦經超度。那麼,張崇必然會做一些“違心”的善事以彌補自己的罪過。
“若如此,不用營救,族長也會被放出來。”這種情況也是張金仁最願意看到的。
張金仁抬頭看了一眼熟睡中的王富生,心想:“這孩子絕對不能留在曹州,若他被張蟲兒抓到了,不僅他要被碎屍萬段,還要牽連無數人。”想到此,張金仁倒吸一口涼氣。
“事到如今,隻能讓他遠走高飛的好。”
張金仁又想起白天洗兒會時的情景。為什麼那些衙將能悄悄進入村中?還對張氏一族的事情了如指掌?“村中必有張蟲兒的眼線,到底是誰呢?”張金仁無從知曉。但是,張金仁告誡自己,今後的一舉一動都不能太隨心所欲了。
……
第二日,辰時未到,城門已開。數名衙將、張府家丁縱馬出城,奔向遠方。
“發生了什麼事?這城門怎麼沒到時辰就開了?”城中百姓已經對曹州城中的異樣有所察覺。
“聽說那個……”路人捋了一把胡須,繼續說:“那個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真的?”
“千真萬確!”
“回家喝酒去,今天高興。”
張金仁一行三人躲在牆角仔細觀察。半晌,確定城門守衛與往日無異,三人這才放下心來,混入人群中,順利出了城門。
張金仁俯身仔細觀察地上的馬蹄印,小聲說道:“應該是去寺廟的方向,這麼說,族長應該有救了。”
“張叔,你在說什麼呢?”張懷信不解地問。
“沒什麼,快點離開這裏。”張金仁不敢逗留,催促著兩人從小道奔出十多裏地,在一處蘆葦叢中停下了腳步。
張金仁轉身盯著王富生,問道:“王富生,你今後有何打算?”
王富生滿臉的無所謂,說:“我都想好了,從此遠走高飛,然後隱姓埋名,取幾個嬌妻美妾,也享受一下榮華富貴的滋味。”
“我不管你去哪裏,反正今後都不要回曹州,更不要被那張蟲兒抓住,否則你會害死很多人。”張金仁的語氣突然變得異常嚴厲:“王富生,我要你發個毒誓,從今以後絕不再回曹州,也絕不把昨夜之事告訴外人。”
“這個我自然明白,不用你提醒,我也會這麼做的。”
“不,我要你發誓!”
王富生見張金仁很是認真,隻好虛指著“泰山石敢當”發下了毒誓。
“好,各自珍重!”
“珍重,告辭。”
王富生獨自上路,到東魚河邊租了一條小舟,沿著河流向東而去。
待王富生遠去,張金仁又按住張懷信的肩膀,說:“懷信,你聽好了,你和我回村以後,絕不要隨便說話,平常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為什麼?”
“村裏也許有那張蟲兒的人。”
“什麼!誰?我弄死他。”張懷信卷起衣袖,脾氣火爆起來。
“你冷靜點,目前還不知道是誰,所以,隻能我們自己小心了。還有,你最好不要衝動,否則會害死族長的。”
“好吧,明白了。不過,族長怎麼辦?”
“族長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這張蟲兒要去請和尚誦經超度,肯定不會把族長怎麼樣的,頂多關幾個月就放回來的。我們還是回村等吧。”
張懷信心中雖有些忿忿不平,但也沒有其他可行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