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蝗所到之處,救命的、即將成熟的麥子,從嚴重歉收狀態頃刻間變成了絕收。餘糧也一起告罄,最後的救命稻草沒有了。
時間定格在六月,死氣沉沉的農曆六月。
自蝗災後的四五天起,饑民開始到處亂竄,有聚眾攻擊富家莊園和官府的,有半路劫道的,也有搶奪人家小孩做成食……
自蝗災後的六七天開始,陸續有百姓因為饑餓而死去。先是鄉村,繼而又蔓延到城鎮之中。枯瘦的屍體無人處理,臭氣熏天。
張氏一族名存實亡,村子裏籠罩著令人窒息的死寂。張金仁以及家人都餓的前胸貼後背,閻王爺早已在家門口等著了。“死之前,我要把父母的骨灰安置好。”絕望之中,張金仁決定做這最後一件事情。
張金仁扶著牆,克服著腦殼內可能出現的幻覺,緩緩走入父母曾經居住的房間。就在張金仁翻開一個衣櫃,整理一些衣物的時候,意外地翻出一包用衣服包裹的烤餅。烤餅又幹又硬,有些發黃,看來是放置有段時間了。
“這是!這是……”張金仁的眼淚奪眶而出,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起來。孫氏弄明白原由後,也與丈夫抱在一起大哭一場。
哭完後,一家人的命又可以多延續幾天。隻是張齊賢發起了高燒,家中缺少草藥,張金仁隻好脫去兒子身上的衣服,反複推拿,才終於由高燒變成了低燒,慢慢地哄著睡下了。
夜半時分,月光透過破損的窗戶,灑入屋內,灑在張家人熟睡的臉上。倏然,張金仁被腹中的一陣痙攣所驚醒。張金仁沒有出聲,強忍著疼痛,勉強撐起身子,蹣跚到院中。張金仁心中明白,這身體上的病痛是由於先前吃下那些有毒植物造成的損傷,眼下正值大旱大災之年,治病的藥方隻能在腦海中轉悠,然後無可奈何地等著病情逐步惡化。
腹中的痙攣又起,比剛才起床時更加強烈,黃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張金仁悶哼一聲,躺倒在地,暈了過去。
月光如水,死一樣的寂靜。
院牆外,三個黑影悄悄移動。其中一人摸到院門處,從外麵撬開門栓,然後一個黑影在門外把風,另外兩個黑影貓著身形進了屋內。一會兒功夫,兩個黑影從屋內鑽出,其中一人的肩膀上扛著熟睡中的張齊賢。
這是在偷小孩子呀。
突然,那個黑影腳下絆了一下,張齊賢也醒了,然後嗷地一嗓子就吼了起來:“爹,救我!”雖然張齊賢隻是一個三歲的小孩童,不過這一嗓子吼起來,聲調又高又窄,異常的刺耳。
兩個黑影呆立相視。
昏迷之中的張金仁猛然間清醒過來,一睜眼就看見有人偷自家孩兒,這怒火騰的一聲炯炯燃燒起來。張金仁操起院中生鏽的鍘草的大刀,箭步疾進,掄圓了就斜劈過去。
哢嚓!
刀口撞在那個黑影的大腿處,陷入肉裏,將那人的大腿骨撞斷。孩子從那人肩膀上滾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