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洛抬眸,自千軍亂局之中與其眼神相遇,看見彼此眼中的離離景象,深沉如海,各有各的千丘萬壑,荒野中各有各的星火燎原之勢了然於胸。
她對他一笑,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一張強弓,然後拉弓,搭箭,勾弦,開弓如滿月。
西廷瑾身邊立刻出現重重護衛,將他圍在其間,西廷瑾神色平靜,伸手輕輕揮退護衛,淡笑地凝視著景洛。
箭尖反射著光森冷如冰淩,直指西廷瑾眉心,霎時破空而出。
西廷瑾麵色淡然,伸手兩指夾住此箭,再不能進一寸。
羽箭從箭頭處一寸寸成灰,化為粉末洋洋灑灑於夜空中。
景洛飛身而起,越過血色之地,立於西廷瑾身前。
不遠處幹戈相向未息,刀劍之聲未滅,此刻此地卻是靜默,皎皎月光下,二人沉默對望。
半晌西廷瑾又笑了一笑,挑眉道:“晚來風急,在此秉燭夜談未免冷了些,姑娘不會就如此待客吧!”
景洛莞爾,不急不忙道:“對於雅客,自當招待周全,不敢怠慢,隻是閣下不請自來,且挑起幹戈,倒也不能怪小女子禮數不周了!公子請隨我來!”
話落,景洛飛身而下,進了一處院落,西廷瑾也跟著飛身而下。
那一角花牆牽了一叢常青藤蔓,風過了藤蔓隻有葉片搖動的聲音,絲毫感應不到人的經過,隻在深翠葉片之間,隱約有些瑟瑟之態。
二人一前一後走進房間,室內淡淡藥香輕飄,案上精致的糕點已備好,紅泥小火爐正燒著炭,熏紅火焰炎炎燃燒。
景洛抬步靜坐在窗前,掬一碗水,煮一壺茶,姿態閑適淡雅。
很快西廷瑾嗅到了茶香味道,冥冥中增了幾許淡然,透過嫋嫋煙霧,那女子的容顏顯得些許迷離虛幻,一雙眼眸迷迷蒙蒙嫣然流轉,未笑卻偏偏漸漸便生出幾分流光飛舞般的媚和豔來。
心下一恍,寬袖下的手指微微蜷了蜷,似乎想要驅散這樣的微妙感覺。
景洛站起身,巧笑嫣然道:“想必閣下一定很好奇我的身份,擔心小女子會不會成為此次庸城計劃的變數。”繞到案前,給自己斟了杯茶,順手也給西廷瑾斟滿了茶水,淺笑安然地遞給他,“同樣,我也很好奇閣下的身份,擔心自己留不留得住閣下!”
西廷瑾覺得很有趣,‘留住他’,這個女子太大膽了,很久沒有人敢這樣對自己說話了!可她偏偏讓自己生不起氣來。
瑩白如玉的手指輕輕地捧著茶盞,由“人間珠寶何足取,豈如陽羨一丸泥”的紫砂襯得秀致可愛。
接過那盞茶,輕泯一口,道:“城主府前一戰,我西廷將士已輸,姑娘這麼沒有信心嗎?”,又慢慢將茶盞放在案上。
景洛又伸出另一隻手,雙手捧茶,像個小動物一樣偏著頭,笑眯眯地看著他,“閣下真是說笑了!要拿庸城,怎麼會就這麼點部署計謀,若這麼簡單,不如送你好了!”
二人內力深厚,自然耳目靈敏,遠處刀劍繚亂,聲聲漸息,倒顯得這屋內溫馨舒適。
將茶盞輕放在案上,眨了眨眼,似調皮道:“更何況剛才那一戰,雖是我勝,但這加入進來的庸城將士與百姓,還不知是福,還是禍呢?”
西廷瑾默然,清冷一笑,“庸城歸心,有何擔憂!姑娘多慮了!”
景洛倚在桌案旁,悠悠道:“是啊!也不必管這些了,反正那些混在裏麵的西廷之人已被揪出來了!”,轉身將西廷瑾的茶水潑進火爐內,發出滋滋的聲音,與這屋內的溫馨舒適極不相符,倒讓人有些心驚。
西廷瑾挑眉,燦爛一笑,深邃的眸子裏溢出流光,眉目如畫,俊美得仿佛天上的太陽,道:“哦?”
那些暗棋埋藏多年,根基已深,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一個女子拔除?這個女子雖聰明,這樣說來打亂自己的計劃,可惜在精密的部署前,任何偽裝都將是自取其辱。
景洛從容自若地撫了撫衣袖,從中拿出一紙信箋,輕輕一揮,信箋便在西廷瑾手中,西廷瑾一看,笑容慢慢褪去。
景洛慢悠悠地把玩著空著的紫砂茶盞,笑意依然道:“還有,這信箋上沾了些浮生散,解藥我好心撒在你的茶水裏,但閣下實在太過謹慎小心,未曾品嚐一口,可惜了我這上好的武夷茶啊!”
浮生,浮生,就此一生。
西廷瑾臉色慢慢有了青白之色,抬頭怒視著景洛,目光如箭。
沒想到自己竟栽在這個女子手中,心中怒火衝天,焚燒得自己心神不定,一時急火攻心,嘴角溢出幾絲血來。
景洛連忙殷勤地上前,拿出手絹替他擦拭,輕柔道:“公子沒事吧!別急,這浮生散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公子可以以內力化箭,內力自然不弱,還是不要動氣,靜心調息真氣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