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奔跑幾乎耗盡了蘇穆的體力。在暗無天日的小巷子裏左右奔跑，倆人終於來到了車水馬龍的街頭。蘇穆坐在一隻消防栓上喘息，隻累得不想說話。女人抱著孩子坐在牆角，看模樣幾乎要昏過去。一直喘氣了很久心跳才平複下來。他們互相打量對方一眼，女人笑。
“體格看上去不怎樣的家夥，打起架來還蠻拚命的嘛。”
蘇穆把半隻酒瓶丟盡垃圾桶，順著消防栓滑下來。他撓撓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女人我住他的手，手掌很暖。
“無論如何。”她說：“真的很謝謝你。為我或者為我的孩子。”
嬰兒在她懷裏開心地笑，蘇穆也笑了。那種溫暖的輕鬆和喜悅又一次包圍了他，他感覺到闊別已久的安寧和幸福。
“小事一樁。”他說：“我以前也經常打架的。”
然而他知道剛才自己的發揮有多反常，他更知道自己從來沒打過架，從小到大他隻有挨打的經驗。他之所以能抵抗和反擊的關鍵在於，魯北襲來的那一刻他的動作在他的眼中無限放慢。而他在危機中突然感知到身體在潛意識支配下出現十倍迅捷的應激反應，大腦也比以往更加清晰活躍。
是的，對方襲來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地印刻在他的腦海中，他的大腦告訴他應該這麼做，於是他遵從了自己的潛意識。他模仿他的動作反擊，手腳協同如同舞蹈般精美。他的力量從腳下激發，帶動身體揮發全部的力量，於是他的身體在空中構成一個充滿張力的圓，他瞬間就領悟了這個招式的奧秘。
普通人發動全力攻擊必須有一個蓄力和發力的過程，而使用圓擊術則能同時發動倆記全力攻擊：一擊破防，一記致命。它在第一次攻擊中就開始為第二段攻擊蓄力，在全過程中拳腳的軌跡始終保持在一個完美的圓上。
“你要走了。”女人說：“你要離開這座城市。”
蘇穆困惑地撓頭。
“魯北是黑暗世界的共生者，他們那樣的人在黑暗中有肆意殺人的特權。”女人叮囑道：“現在就逃吧。不要順著鐵路或公路，從沒有路的空白的地方一直逃，隻有城市之外是安全的。”
“你就是被那些人糾纏麼？為什麼不報警呢？”
女人搖頭。
“我說過，他們那些人有肆意殺人的特權。城市的法律現在和他們沒有關係。”
蘇穆難以置信地說：
“這豈不是無法無天了麼？”
“這座城市正在變得越來越壞。”
女人起身離開，輕哼甜美的童謠，嬰兒在她懷裏沉睡著。手心裏的溫暖淡去了，蘇穆仿佛看見這對母子正相擁著走向屍山血海的地獄，無盡的孤獨又一次包圍向他。
他站起身，遠遠追在她身後。女人歎息著轉過身。
“男孩。”她說：“你在做什麼呢？”
“我不知道。”他說：“可能我隻是覺得一個人走很寂寞吧。”
女人妖媚地笑，笑容中一分青純卻挾裹著九分的嫵媚。
“你可知我是做什麼的？”她說：“我是一名妓女。寂寞的人想從我這裏得到安慰，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不知道。”蘇穆一愣：“我隻看到你是一位母親。我沒有母親。”他補充說：
“也沒有家。”
女人怔住了。她的眼神變得柔和和憐愛，她遲疑地向他伸出手。蘇穆站在原地沒動，直到她的手掌輕輕蓋在他的頭頂上。
女人高他半個頭，他們倆在鬧市中相對站立，就像一對姐弟一樣。許久，女人牽起他向城市東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