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在時空之外。
蘇穆張開雙眼,看見一座黑色的墓碑。他靜謐地躺在墓反麵的墳丘上,麵前正對著緩緩流淌的溪水。這一刻從此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裏,億萬年後亦揮之不去。
在他耳邊有嘩啦啦的輕響。他轉過頭,看見自己手腕上綁著幾道纖細的鎖鏈。鎖鏈不像是由物質組成的東西,倒像是一束接近透明的光輝。
他牽起鎖鏈慢慢地搖動,又順著鎖鏈向天空看去。鎖鏈的盡頭掛著一個黑色的蝙蝠一樣的東西,它在很高很高的地方肆意飛舞。
那應該是一隻風箏。
和風習習,流水潺潺。存在這方世界的景象,像要延續一萬年。
他突然變得透明了。在這方世界中,陽光逐漸變得刺目,溫暖的風漸漸變得寒冷。他轉過頭,看見光輝中墓碑在青草上投下長長的影子。
風箏暴躁地飛舞在空中,拉直了鎖鏈,想要把他扯離地麵。
他坐了起來,感覺到巨大的眩暈。
時間在他身邊恢複了流動。白龍馬最先察覺到不對:“你怎麼回事?”
蘇穆德軀體失去了支撐,他開始無意識地向茶幾撞去,直到被白龍馬探身扶住。
白龍馬震驚地晃動他,他的身軀鬆散灘垮,完全不像活人的身軀。
肌肉……蘇穆下意識地發散出自己的意識:支撐平衡……需要神經和骨骼的配合……
他“看見”自己的神經和骨骼,也“看見”自己的小腦。他“看見”從頭腦中傳遞的信號被肢體和軀幹一點點解讀,執行。
於是他的身體漸漸恢複了活力。
手臂的移動……克製重力……慢慢來,很好……
他抬起手,一點一點地從白龍馬懷裏撐起來,像剛學會爬行的嬰兒。
周圍的人群發出嘈雜的話語,震動著他的耳膜,在頭腦中留下難以解讀的雜音。
語言……編解詞彙庫……
他“看見”自己頭腦中神經突觸的變化,也“看見”所有思維和信號的激烈碰撞。那些叫做“語言”的信號交織成一幕幕清晰的圖像和某些難以言表的意蘊,被理解被把握被追尋被渴望。
於是他開始理解那些嘈雜的聲波。
他感到窒息和波蕩的眩暈。
呼吸……需要肺部和口腔的支持。讓心髒泵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某種本能控製心髒順著呼吸的節奏有力地跳動。他抬起頭,四周一片模糊。
聚光……調節視網膜……
世界變得清晰,出現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臉龐。直到恢複了屬於新人類的一百八十度視角,他迷茫地抬起頭。
我是誰……
記憶庫開放,屬於他的所有回憶一瞬間呈現在大腦中。
這一切的變化前後持續了六分鍾。蘇穆像沒事人一樣坐回沙發上。
“嚇死人了……”肖邦手還捂在嘴上。
蘇穆向她看去,隨著他們目光的接觸,世界突然開始自然地延長。那一瞬間蘇穆讀到了她的思想。
不是思維領域中偶然捕獲的腦域波動或記憶片段,而是屬於一個生命的全部的思想,全部的記憶和情感,甚至於——全部的未來。
他能觸摸到任何心靈最纖細最敏感的部分,隻要看到它的眼睛。
他若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