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總是漫長的，看看天色，接近巳時了。太陽開始熾烈起來，透過高林密葉曬到人的皮膚上，帶著幾分焦灼。空氣悶得讓人煩躁，原本該是生機盎然的山林，卻陰森地湛著死亡的氣息。
柯昭坐在草叢裏，撿了截樹杈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劃著。之前展寧跟展逆說的話字字句句印進他的心裏，他不得不承認，她說的都是對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以活著為前提，為最根本的目地，在人性與生死麵前，傻子都知道要選後者。
他想明白這一點，便更覺得之前自己對展寧的態度有些過份了，正想著跟她道歉，卻見展寧已經將食指豎於唇邊，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然後指指上山的那條小路，壓低了聲音說：“他們已經上來了。”
在一種奇怪的感覺在空氣裏飄蕩起來，就好像他們是撒網的獵人，正蹲在一邊等著獵物一點點靠近，然後收網，大獲全勝。唯一不同的，獵人獵的是獸，而他們，獵的是人。
柯昭搖了搖頭，想要努力地把這種奇怪的念頭驅散，再向秦廣看去，卻見那人也瞪大了一雙貪婪的眼，帶著幾分興奮看向山路。
他不得不正視這個現實，同時也收起悲憫，甚至還悄聲告訴展逆：“一會兒不管看到了什麼，都不要出聲，隻管跟住了我們。機會難得，咱們必須得抓住這唯一的機會跑出去。”
展逆很聰明，再加上話已經說得如此明白，他怎還不懂。雖然心有不忍，但還是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放心吧，我明白該怎麼做。”
說話間，已經有孩子上山，打頭的一個一邊走一邊說：“前頭那幾個八成已經到另一座山了，不過大家別泄氣，前麵最多就四個人，就算他們真拿回了旗子，虛天窟也不可能隻留四個，把剩下的全都殺了。”
展寧抬眼看去，說話的那個孩子她還記得，是叫奕非。隻是沒想到這個像女孩般秀氣的男孩竟會是那群孩子裏率先爬上來的，不但爬在前麵，他甚至也能想得到更深一層，儼然已經被後麵的孩子所信服。
隨著奕非的出現，不多時，後麵的孩子一個接著一個也到了山頂。展寧數了數，不到一百人，除去有一些實在是體力不支還沒上來的，想來那一場巨石事件，肯定造成了一些孩子的隕落。
她扭過頭去看秦廣，隻見對方的唇角已經勾起冷笑，目光中貪婪之色更甚，就好像已經看到惡狼撲食，然後他自己狼口逃脫，好不得意。
“哼。”柯昭輕輕一聲冷哼，自顧地道：“秦家的小孩自小就跋扈，別看這秦廣生得白白淨淨，可滿肚子壞水，聽說他五歲那年就把庶弟推到河裏淹死了。光淹死不說，還把這事嫁禍到另一個庶弟身上，害那孩子被家法打得一個月都爬不起來。”
這本是一個很招人憤恨的故事，但聽在展寧展逆兩姐弟耳朵裏，卻並不覺得有多出奇。嫡庶之間的鬥爭，哪一家沒有呢。在大晉這個嫡庶分明的國家，庶子庶女就算是被害死，也都不必報官的，更何況是被嫡子害了。
見他們沒有反應，柯昭這才想到這兩人本身就是庶出，再加上展家那樣的大戶，想來這姐弟從小也沒少受委屈，這樣的手段在展相府裏，可能都上不了台麵。
他剛輕歎一聲，便又聽到奕非大聲說道：“大家在山頂稍稍休息下，不要著急，體力是有限的，太急著趕路，隻怕拿到了旗子，也得累死在回程路上。現在還不到晌午，後麵兩座山要比這座矮很多，我們一定行的。”
突然，密林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時風起，那樣的聲音混合在沙沙的枝葉聲中，已經很不明顯。展寧三人聽得到，秦廣聽得到，其它人卻未必會注意。
到是奕非怔了下，而後側耳細聽，眉心微皺，似發現了什麼。可是此時已經有孩子又往前走了幾步，眼看就要接近秦廣所在的位置，卻突然聽到奕非喊了一聲：“快回來，不要走那麼遠！”
孩子們不明所以，前麵的孩子腳步沒停，一邊走一邊扭頭跟他說：“前麵那石頭上正好坐人啊！我們——”話還沒說完，就見一道黑影閃電般從密林中衝了出來，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甚至都沒有看清楚那黑影是什麼的時候，就見那黑影直撲向剛剛說話的孩子，也不怎麼的，在他身邊一晃，而後立即回竄，連帶著那孩子一齊又閃回了林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