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嫣然剛回梅花塢,守在簾外的雪晴便忙忙地迎過去,低聲說:“小姐,大姨娘來看你來了——”
啊?
大姨娘石氏,自打親生兒子不慎滑入府內澄湖夭折後,她便得了魔症,平日裏哪也不去,整日抱著一隻枕頭自說自話。偶爾出門遇上人,她隻是翻著兩白眼,不是仇人般地盯著你,衝你拳打腳踢,就是嘴裏嘟嚷,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嫣然自記事起,大姨娘還是第一次來梅花塢。
“她怎麼來了?雪晴,大姨娘的精神可好?”嫣然有些緊張。大夥都說是自己克了大姨娘的一對兒女,大姨娘這會子過來,是不是要找自己算賬哪?
“今兒大姨娘沒抱著枕頭,嘴裏也沒嘟噥,見到奴婢們也不發怒,而是笑笑,很和氣的樣子。”
這也太古怪了。
“小姐別害怕,奴婢們圍著小姐進去,諒大姨娘也傷害不了小姐。”雪霓也迎了出來,說。
嫣然微微點了點頭。
進了裏屋,嫣然發現大姨娘坐在自己平常坐的鋪有貂皮的軟榻上,身後,站著一個穿著桃紅繡花大襖綠色灑花褲的丫頭。
見嫣然進去,那丫頭忙過來施了一個禮:“奴婢蓮心見過五小姐。”
“蓮心姐姐快起來。”嫣然說著,走到軟榻前:“大姨娘好。”
“好,五小姐好。”大姨娘也不站起來,竟然依舊端坐著。
聞言,嫣然與身後的雪晴雪霓她們更是吃驚不少,聽大姨娘的說話與舉止,竟跟平日瘋癲的樣子完全不同。
雪晴、雪霓將嫣然擁至軟榻對麵的暖炕上坐下。
相隔有一段距離,就算大姨娘蹦跳起來也傷不到五小姐。
小丫頭佩兒倒上茶來。
嫣然舉著杯子,笑道:“大姨娘請喝茶。”
大姨娘石氏看了一眼清澈的茶湯,歪著頭說:“五小姐今兒上宮裏,宮中可好耍?可有好吃食?”
這話聽去,怎又有點瘋意?
嫣然抬頭看著石氏。
隻見她穿著秋香色盤銀鈕七彩繡百子的銀鼠毛領皮襖,絳紫色鑲邊開氣長袍,有些零落的頭發梳成一條長辯,很隨意地在腦後挽了一個髻,上頭模七豎八地戴了各色的鮮花。
跟往日一樣,打扮得不倫不類。
石氏的穿著還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喜歡在衣飾上繡滿形態各一的百子圖案。
“嗯,很好。”
“有好吃食,又好耍,那可是個好去處。五小姐,下回再去,帶上大姨娘罷?”
雪霓失笑,道:“皇宮不比別處,哪能想去就去的?”
嫣然點了點頭。
石氏將細長的眼一瞪,歪著頭道:“既然這樣,那五小姐也不要去罷,那皇宮裏有什麼好的?女人跟花兒一樣多,成日裏打破腦袋爭一個男人。”
這話聽去,更不堪了。
雪晴嚇得臉色煞白,忙上前去推石氏:“大姨娘,時辰不早了,奴婢讓人送你回冷香院罷。”
石氏順從地站了起來,抱緊銅手爐:“可不是得走了?”又回頭道:“五小姐,世上好男子千千萬,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下,佟嫣然也有些失色了。心裏的那股隱約的擔心,越發清晰明見了。
“大姨娘,快走罷,雪越下越大了。”
“走嘍,走嘍,堆雪人去嘍。”石氏一陣笑聲,出屋的時候,又回身看了一眼嫣然,然後又是一陣的大笑。
嫣然被笑得毛骨悚然。
悶悶地洗漱畢,正躺下,守夜的婆子進來回道:“小姐,三小姐來了。”
佟嫣然一骨碌地爬起身,連叫:“快請進來。”
睡在裏間熏籠裏的雪晴也忙起身,先是給嫣然披上大襖,隨後穿著緊身襖袍掀起簾來:“三小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