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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外國人在大柵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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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克爾·麥爾,中文名字“梅英東”。1995年作為美國“和平隊”誌願者首次來到中國,在四川省一座小城市培訓英語教師。1997年他搬到北京居住了10年,並在清華大學學習中文。

北京大柵欄這個名字不僅僅屬於一條人聲鼎沸的步行街,也屬於周圍的一整個街區,在國外也赫赫有名。整個大柵欄地區有114條胡同,經營著將近1500種生意,7座廟宇承載了3000多戶人家對美好生活的祈願。多數的四合院都有著低矮的平房。可以說,這是北京,乃至整個世界人口和房屋最為密集的城市區域。大柵欄地區的麵積和梵蒂岡(常住總人口572)差不多,這塊不到1平方公裏的彈丸之地居住著約5.7萬個居民,其中包括一個“老外”。

我搬到大柵欄的那天,房東用她那雙棕色的眼睛盯著我,一字一句地宣布了四合院唯一的規矩:“公是公、私是私,公私分明!”

然而,一旦我跨進院子的門檻,融入到胡同裏,生活中就不存在什麼隱私了。當我弓著身子站在門口時,一群老大娘別著寫有“巡邏”二字的紅袖章,走過我身邊,親切地打著招呼:“小梅,你吃了嗎?”這些大娘正式的頭銜是“街道巡邏隊誌願者”。

奶奶們推著丁零咣啷的小推車,裏麵裝滿了從天橋市場買來的蔬菜。通體黑色的“飛鴿”自行車不斷響起鈴聲,提醒人們讓路。一個5歲大的小屁孩正看著自己的寵物小雞執著地在瀝青路麵凹陷處的泥潭中找蟲子吃。一個小販抱著一摞報紙四處兜售,路邊鳥籠裏的一隻八哥立刻滑稽地模仿起他的叫賣聲。一個穿著白罩衫的男人在地上鋪了一塊墊子,整齊地擺好各式各樣的假牙,亮開嗓子喊道:“補牙嘍!”收破爛的老王(廢品王)守著一杆鐵砣秤,稱著一小包空礦泉水瓶子的重量。拿瓶子來的女人對於老王的稱量結果表示懷疑,把他推到一邊,自己調整著準星。兩人都眯起眼睛細細端詳了一番,最終確認老王是對的。他給了那女人錢,把麻袋扔到平板車上。當我問他“生意怎麼樣”的時候,他深深歎了一口氣。這個“廢品王”每天都得錙銖必較,精打細算地過日子。

小巷的兩邊被挨挨擠擠的建築圍得水泄不通。除了漆過的門,隻能看到四合院灰色的牆壁。最初胡同的規劃者似乎認為這樣的千篇一律是一種美,不像歐洲的古都,每一座建築的外牆都不重樣,充滿鮮明的個性。

我所居住的這處破敗宅邸還依稀保留著過去主人榮華富貴的痕跡。厚重的雙木門上留著斑駁的漆影,但刷上去的對聯早已在歲月中模糊難辨。門前兩邊的長方形對石上曾經威風凜凜守護著宅院的石獅子不知被誰削下偷走了。門梁上曾經鮮亮的荷花與祥雲也退卻了顏色。曾經高掛過大紅燈籠的鐵鉤子如今鏽跡斑斑;屋瓦上碎片很多,幾叢野草頑強地長了出來。

和所有四合院一樣,這裏有幾間平房。在帝都時代的北京城,房子都禁止超過紫禁城的高度。

房東說,住四合院最大的好處之一就是時時刻刻踩著腳下堅實的土地,比住在高層的公寓裏要健康得多。這就是所謂的“接地氣”,和大地母親的精氣神相連。

我住在楊梅竹斜街上。這條小巷斜斜地延伸了700多米。原本這裏有一條運河流過,後來被居民們填滿了。胡同的寬度足夠容下一輛小車,不過如果真要進車,就得把路邊亂停的自行車統統搬走。

楊梅竹斜街的旁邊就是琉璃廠,那條街上曾有過一個窯爐,為皇家的宮殿和廟宇燒製蓋屋頂用的琉璃瓦。旁邊就是炭兒胡同,為琉璃廠裏的窯爐提供必要的燃料;還有笤帚胡同,裏麵出產的笤帚可以掃去窯爐裏的灰燼。

從我家出門到男廁所要步行幾分鍾,路上我會經過一個菜攤,那個小販喜歡把胡蘿卜擺成金字塔的形狀;一家發廊,發型師正為一個顧客按摩著太陽穴;還有一個大門敞開的庭院,裏麵傳出稀裏嘩啦的麻將聲。楊梅竹斜街的建築仿佛是北京上個世紀曆史的縮影。

(摘自上海譯文出版社《再會,老北京》作者:[美]邁克爾·麥爾譯者:何雨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