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往事
雲已經幾年沒有來信了,我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在我心底深處,她那清麗的影子,時不時地會浮現出來,雖然已過了幾十年,卻難以淡忘。
我認識雲的時候,隻有十多歲,她長我一歲,屬牛,住我家後院。不知為什麼,我那麼的個小男孩,卻總是對這個小女孩有一種特殊的好感,願同她一起玩,一起談天說地,講些莫名其妙的鬼話。
她呢,不論我說什麼都愛聽,還誇我知道的真多。她很文靜美麗,家境又好,總是穿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活象個小公主。常常是晚飯後我們就不約而同地跑到一起,在晚霞中說些有趣或根本沒什麼趣的事情,直到天黑了還不願回家。
別的孩子常惡作劇地說我們”對象“了,她也不惱,好象真是那麼回事似的。我媽大概也看出點什麼,說:“春(我的小名),你好好念書,念好書,媽把雲頭(她的小名)給你娶來作媳婦。”聽媽的話,我心裏象吃了糖一樣的甜蜜,嘴上卻硬:“我才不要她呢,笨死了!”
雲頭是有點笨,跑不快,跳繩也不會,腦子好象也不會“拐彎”,誰說什麼她都信;和我同時上小學,我小學畢業時她還在三年級晃呢。我有時取笑她:“你的書是不是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
她也不生氣,隻是甜甜地一笑,大概覺得這話聽了很好聽、很舒坦呢,你說她笨不笨?可我就是喜歡她這個笨丫頭,到十五六歲的時候,一天不見就想的慌。這就叫初戀吧?
我到省城上大學後,隻能在寒暑假見到她了。那時她已長成大姑娘,卻依然很笨,考了兩次才考上高中,學習差勁的很。假期見麵,我們自然是仍有說不完話。
我給她講省城風光,講大學裏的生活和大學生的無法無天,她又羨慕又向往,使勁地說:“我也要上大學!”。
雖然我不太相信她能考上,但也堅決支持她這“偉大理想”。真想不到,三年後她竟奇跡般地考上吉林師範大學數學係。
我可糊塗了,她那不會“拐彎”的腦子怎麼能進數學王國呢?當然了,我為她高興死了,她上了大學,盡管與我不在一個城市,可離得也不遠。
假期相約一起回鄉,一起返校,一起在哈爾濱玩上兩天,上太陽島劃船遊泳,盡管她連狗扒式都不會,可在水裏卻也撲騰得挺歡。
為了雲,我在大學時代謝絕了不少女孩子的好感。我覺得,我再沒有其它選擇了。青梅竹馬,誌趣相投,兩情相悅,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
我盼望著有一天,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和雲好夢成真,夙願得償,用不著山盟海誓,也無需三媒六證,我願意用純潔的信賴保留那一份期望的甜蜜和相思的纏綿。
然而,我這美麗的憧憬最終在嚴酷的現實中化成了泡影。就在我大學畢業的前夕,我突然得了急性腦膜炎。在醫院中搶救了十幾天,醫生們好不容易把我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但由於大量注射鏈黴素,使得聽神經嚴重中毒,我的雙耳聽力無可挽回地喪失了。
我悲痛欲絕,萬念俱灰,一個殘疾人,還有什麼資格去攀那美麗的愛情聖殿?
這年她剛上大學二年級,每月都給我寫十多頁的信,百般安慰我,鼓勵我振作起來。假期,她仍來看我。可今非昔比了,我工作分配不下去,行蹤不定,有時在家鄉見到她,也是相對無言,黯然傷神,再沒有了從前那種情趣。
如此難堪,使我連與她見麵的勇氣都沒有。我愛雲頭,正因為如此,我才必須離她而去。我終於心感身受,明白什麼叫作悲劇了。
兩年後,我被正式安排在省城工作,省聾協給我介紹了一位聾啞姑娘,並與之閃電般地結了婚。雲知我結婚後,並沒說什麼。不久她大學畢業分配到邊疆一個農場中學教書。
上班之前,她來我家看我。那天妻回娘家了,我和雲一起包了餃子,卻什麼味也吃不出來。晚上,我二人在小屋裏筆談訴衷。她詳細詢問了我的工作、生活情況,也告訴了我她的事。
她已二十八歲了,如今又要孤身到農場去,亦感前途茫茫,很是悲觀。最後她說:“我理解你,這都是命,我們認命吧!”我淚流滿麵,再也無話可說。我卷起一條被子告訴她:“你自己在家睡,我上公司辦公室睡去。”
走出家門,外麵黑沉沉的夜仿佛緊緊壓在我的心上,而我的心又仿佛已經一無所有,成了一片可怕的空白。
雲孤雁一樣地離去,從此天各一方,千山暮雪,萬裏層雲,在那遙遠的農場裏,舉目無親,她可怎麼生活呢。我的心在為她流淚,我的心在為她流血!
她到農場不久,就生了一場大病,身體完全跨了,直到三十歲她才和場裏一位技術員結婚。她的每封來信都充滿了無奈的歎息和淒涼的回憶。
此後幾年,我們一直書來信往,保持著聯係。我想,這就如同我們希望保持那份童年和青年時代的美好回憶一樣吧。後來她舉家南遷山東,在一家大工廠做職工教育工作,雖然還和我通信,但次數越來越少,信也越來越短,終於在三年前歸於沉寂。大約我們雙方都不想再觸動那微妙的感情傷口了吧。
錯過也是一種美
正如不能得不到葡萄便說葡萄是酸的,也不能認為沒得到的葡萄是甜的。我們感懷過去是因為我們還要生活,要從回憶中獲得經驗和力量;我們憧憬未來是因為我們需要希望,要從夢想中得到信心與方向。
失去的已經失去,就讓我們帶著美好的回憶繼續上路,不要在頻頻回首,留戀水中的月亮,錯過的,固然可惜,但最美麗的風景,還在遠方。未曾擁有過的,談不上錯過。夢中的金縷衣,不如身的破衣裳。珍惜你所擁有的,當你為錯過的東西惆悵,真正永恒的美麗正從你的指間滑落在地上!
晴是和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老鄉,同學,朋友。
早在小學裏,我便是校內外聞名的好學生,用晴的話來說,“所有的風光都讓我給占盡了。”晴也是班上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學生當中的一個。好勝的晴和我總是在把對方當做好朋友的同時,也把對方當作競爭的對手。漸漸的,我們交流多了起來,成績也好起來了,把其他同學遠遠的甩在了後麵。而每每我拿者令人驕傲的成績的時候,得意之餘,也打心底裏暗暗感激晴……
我和晴考入了同一個初中,但是不同班。男孩愛玩的本性在初中時的我的身上體現無疑,成績也是逐漸淪入二流水平。由於不同班,和晴的聯係少了起來,以至於有一次見到晴居然一下子說不出她的名字。晴卻總是對我笑笑,然後就跑掉了……
直到初三時候,貪玩的我猛然發現該是認真學一學的時候了,懷念起小學時候和晴一起學習,一起努力的日子,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依戀,總是會突發奇想,要是我和晴在一起,我的成績肯定會向以前那樣出色……
隨後是一年的苦讀……
但晴的消息在我的苦讀中逐漸變的杳無音訊了……
幸運的我終於在努力之下考入了重點高中。報到那天,我做完一切必需作的工作,坐在教室裏聊天。刹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我的視線,依舊是那樣楚楚動人,依舊是那樣的動人的微笑,依舊是那樣瀟灑的短發。我的思維凝固了,回憶卻刹那間活躍起來……
就是晴,和我同班,坐在我的前麵。
油菜花開愛情來
離開鄉村兩年多了,終日櫛風沐雨,常常想起鄉村的油菜花香。
初識萍的時候,是秋天。她,十幾戶的小農場的小學教師。農場很美,那裏有橘園、梨園、李園、枇杷園。秋天去那兒,口福有的是。萍就住在農場辦公樓二樓,白天人影寥寥,晚上黑洞無人。樓板是木板拚成的,踩上去,咚咚作響。
除了果園,最妙的要算那一泓山泉。那水真清,可見沙礫遊魚;那水真涼,夏日沐浴,都會徹骨冰寒;那水真甜,喝上一口,在口裏蕩上幾圈,滿口留香。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萍很愛這泓山泉,洗洗抹抹,每天都要浸泡幾次。萍似乎也感染了水的靈氣。在我眼裏,她像水一樣清澈,像水一樣甜純,像水一樣柔婉,像水一樣靈動。
萍的樓前是廣袤的田野。春日,滿眼都是絢爛的油菜花。樓後是小山,山穀山腰也滿是油菜。山泉就從穀底泠泠淙淙而下,攜著花瓣,一路崎嶇,一路飄香。
萍說,一天最怕的時刻是黃昏,最無奈的時刻也是黃昏。
我說,那我每個黃昏都來陪你,不讓你再有孤單。
萍說,最愛的是油菜花,樓前樓後的油菜花。
我說,我陪你看油菜花,陪你采油菜花。
那日黃昏,沿著區區折折的山道,我們攜手來到山穀,覓了一塊草坪,並排躺在那裏,說著、笑著。寂靜的山穀,像個天然的花房。晚霞如火,鳥鳴如歌,蜂碟如鼓。我們徜徉在芳香的花海中,仿佛世界就是我們,我們就是世界。當夕陽羞怯的落入山背,我們緊擁在一起,蜂吮花蜜。萍的臉像晚霞,容光煥發。我開始撫摩她,她在我的撫摩下抽動著、呻吟著,我的手禁不住向隱秘處滑下,忽然,我的手被另一隻柔柔的手按住了。
我說:“怎麼了?”
她輕輕地將我的手支開……
一陣涼風吹來,夾雜著濃鬱的清香,我們都坐了起來,會心一笑。
萍堅持婚前不能同住,我們一直苦苦支撐著。我真希望萍就是那絢爛的油菜花,我就是翩翩飛翔於花叢中的蝶;我真希望萍就是那柔弱的清冽的水,我就是往來翕乎的遊魚。可當下,我們之間終有一幅無形的幔。
萍的住處很簡陋,但有兩件寶物給我們的漫漫長夜帶來了許多歡娛,一部收錄機,一台腳風琴。萍最愛彈《我想有個家》,我最愛聽《讓生命去等候》。
有一天夜裏,天很黑。萍鬧肚子,她要我陪她同去。我說:“我也進女廁所?”
“你在外麵。”萍說。
“站外麵我不去!”我說。
“不去就不去!”她扭頭就走,我趕緊追了出去。
“你不是不去嗎?”嬌滴滴的聲音令人全身酥軟。我把守在廁所外,聽風聲,聽蟲鳴,聽自己的心跳。
更多的夜裏,我們是對坐著的,賴到很晚,總是她趕我,我才肯離開的。
又是油菜花開時,我采了一束油菜花,去看萍。夜裏,萍要沐浴,鄉下的女人一般都是在家裏盆浴的。她要趕我出去,我偷偷的摸走了她的鑰匙,把門一帶,就出了門。我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口,把鑰匙輕輕一插,門並沒上鎖。屋裏很暗,萍知道是我也無奈。我把采來的花撒入澡盆,說:“萍,我什麼也看不見,我給你洗花浴。”她任憑我替她搓背、搓手、搓腳,柔滑的肌膚在指間輕滑,細細的、膩膩的,我的呼吸加粗,水氣蒸發出花的香、體的香。我真願意就這樣搓到天亮,醉到天明;或者化著花瓣觸著她。然後又為她揩幹水珠,抱著她輕輕地放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