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錘打出氣勁的井誌,迫不及待地衝進了草叢。
衝進草叢前,井誌曾有過一刹那的猶疑,因為方曉此次出乎他的意料,並沒有在最短的時間竄出草叢,竄去下一堆長草。
井誌已出於習慣地為此作好了的準備,結果反而不得不趕緊調整姿勢。
不過方曉的意外之舉,僅讓井誌臉上閃過一絲疑色,隨即便閃現一絲喜色,想也不想,就順勢衝了進來。
方曉吐的那口血,加上一反常態滯留於草叢,顯然令井誌倉促中得出了錯誤的判斷,以為方曉傷得很重,重到不便活動的程度,甚至乎已經被氣勁震癱在草叢內。
急於收拾方曉的井誌,哪願給方曉喘息之機?還生怕衝入得晚了,生怕這隻狡猾的小老鼠緩過了氣,跟他繼續玩貓抓老鼠的遊戲。
井誌神情的變化,一絲一毫都沒漏過方曉的眼睛。
看見這神色間的細微差異,方曉心下大定,遂長身而起,堅決地施出那一劍。
這一切,盡在極短暫的時段內發生。
井誌心思的變化,方曉細心的觀察,真是一個意念生滅間的事,生滅亦於霎時間注定。
砰然炸響的斷草聲、裂地聲,草叢給掀了個翻覆。
滾蕩不休的殘葉、沙土裏,井誌和方曉兩人一個衝進來,一個迎出去,於草叢炸開的一瞬,麵對著麵下一刻便將撞上。
飛揚的沙塵、碎草,鼓送著方曉的身形,遮蔽了他的人,和他手中的劍。
他的人和劍,便乘著滔滔氣浪,依附於滾滾煙塵,當麵飛向井誌。
驚覺過來的井誌,情不自禁瞪大了眼,一臉驚駭欲絕的表情。
剛打出氣勁、改往草叢撲入的井誌,絕沒料到方曉不僅沒事,絕沒料到方曉居然敢主動出擊,絕沒料到方曉來得如此之迅猛、剛烈。
井誌既始料不及,亦措手不及,急切之中,拚了命地欲扭動身形,欲揮起大錘,欲躲避、抵擋鬼魅般欺至的方曉。
煙塵、氣浪中,方曉人劍合一,發出不留餘地的一擊。
這一擊,他決不容井誌有任何回旋餘地,同樣地,他自己也沒有了任何回旋餘地。
倘若擊殺不了井誌,二人以如此勁疾的勢頭撞上,身為人武尊的井誌,反殺他的可能大得很。
他的生死,井誌的生死,全押在這賭上了命的一擊。
電光石火間,井誌身形略為傾側,大錘略為抬起,情急之下,斷得不剩多少的右臂跟著動彈,欲用上右手。
於是這位人武尊悲劇了。
兩條眼看撞到一塊的身影,變作倏爾一擦而過。
方曉落到了外麵的草地,井誌落到了炸開的草叢。
單膝跪下、以劍拄地的方曉,大口大口喘氣,不時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他背對井誌,不曾回頭。
他已不必回頭。
賭上了命的一擊,終換來了置之死地而後生。
井誌摔在自己用氣勁炸出的大坑,頸項鮮血汩汩流淌,不一會兒,熱騰騰的血液填滿了泥土縫隙。
一位人武尊,以付出生命為代價,結束了這段複仇之旅。
夜風習習,溫柔得似是想趁機吹斷一段人間的恩怨。
但遠處殺聲隱隱,消了又長,從未間斷。
方曉站起身,寶劍反手倒豎,貼在臂後,朝殺聲傳來的方向大步飛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濃得化不開的恩恩怨怨。再溫柔的夜風,又怎吹得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