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曉又闔上眼。左耳的“聽風蟬”,依然接收著四麵八方的一切動靜。
這些聲息裏麵,地底下的最難聽見,有房屋阻隔的較難辨別,離得遠了的也難聽清。
但“聽風蟬”為人增加的聽力,籠罩整座端木府及周遭百餘步不成問題。
方曉垂目細細地在聽著。
端木府的仆人們在做些什麼,他聽得了然於胸。
住在府上的人,隻少了三個。
少了端木皓,少了兩隻小黃毛丫頭。
端木皓的死,他不放在心上,也沒有責怪端木皓太寵溺王晴、王柔,致使弄丟了這兩隻小黃毛丫頭。
他忙於練功、煉藥,沒空陪這兩隻小黃毛丫頭。她們沒了親近的人,本能地抗拒閑下來、靜下來,那樣會更強烈地感受到身邊親近的人都不在了。
端木皓將喪子之痛的父愛轉移到她們身上,也方便了她們借此逃避喪失親人的悲傷。
這本來很好。人總要從失去親人的陰影中走出,對端木皓也好,對兩隻小黃毛丫頭也好,可說都是最佳的方式。
若說有錯,錯不在他們。
不得不說,事情發生得太巧了。巧到了暗中似有一雙眼睛時刻盯著,就趁他帶走夭夭,一個能隨手滅殺人武尊的高手出了手。
他寧願相信這完全是針對自己的陰謀,那樣王晴、王柔反倒有驚無險,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浦妍可臨死前的饋贈與托付,讓他背負了一筆人情債。要想一身輕,唯有把債還了。還不了,心裏難免不自在。
天道無情,然而天道好還。
修道無情,真正的無情,恰在於還。
任它白雲蒼狗,無所住於心是一種無情,所作所為視為幻夢一場,當不得真,自然不往心裏去,不過活於世上免不了終得一還,人施你活命之資,你還人喜樂活法,何嚐不是一還?
即使隻知取不知還,渾不在意無所顧忌的那種無情,除非遭取了的無怨無悔,一旦向你討索即為一還,小索為小還,大索為大還。慣了這般無情,總有積少成多之日。要麼有硬扛不還的力量,要麼自己終是要還上一還,否則難言清靜。
方曉研習的《大易周衍訣》,講究的是種於心者,何處來的還於何處去,還掉了,這種下的,自然連根去除、無遮無礙。起碼得做到力所能及、於心無愧方可。而不種於心者,該如何為之就如何為之,不必動心,無須由我,作無謂的牽掛。
愈是高深的功法,愈有嚴格的心法。未來記憶中那一世,方曉修的是其它法門,無需過於在意這些。今世選了《大易周衍訣》,心下未必全然認可,但按心法的要求,能做到的做做便是。
況且,修道者的確最忌心魔作祟。那一世,致使功行一朝盡喪的屢見不鮮。修道為的什麼?任誰都決不是為了到頭來白忙活一場的無用功。
更深漏殘,方曉完成晉升,結束行功,坐了約小半個時辰。
他想等的人不見前來。
失蹤了的人,每多拖延一刻,未知的變數多增加一分。
方曉睜眼望了一望窗口。
閉著的窗扉,薄薄的窗紙,仍為沉沉的夜色所填充,但他知道離天亮不遠了。
他站起來,拉開房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