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在持續,劇情也在持續推進。
母親去世後,天天才算正式獨立出場。並沒有許多電影中孩子們一貫擁有的那種澄澈和溫柔的大眼睛和討人喜歡的純真笑容,卻有著令人不舒服的早熟與懷疑的眼神,以及在下層成長起來的孩子特有的察言觀色的能力。
斯琴高媧與小康對視著,情不自禁的看了他好幾眼,他也看她,他的眼睛在說,“我討厭你。”
而她的眼睛則在說,“我也是。”
這就是這部電影中一老一小兩個主人公的第一次單獨相遇,老人並不慈祥,孩子也並不可愛,在熙熙攘攘的南-京中央門汽車站,四周的空氣幹燥悶熱,各種麻木、規律、小偷與掙紮混和在勃勃生機之中,在明亮得照得透牆壁的陽光裏,燦爛得象一場夢。
即便是這樣,他們還是被命運安排著走到了一起,一個故事的開始,即使是沒有善的原因,還可以因為惡。
天天母親在車禍中的突然死亡,並不能夠成為他可以賴上阿朵的理由,她隻是幫他媽媽寫了一封信而已,不至於為了這麼一點點聯係就背負起這麼大一個責任,更何況,她本來也是想騙他媽媽的錢,就像騙其它人的錢一樣。
換做現實中,也許存在那樣會無私照顧小孩子的好心人,可大部分都會置之不理,生怕麻煩纏身。
這種表現,才更加符合普通人的實際。
天天從未見過父親,但是在小孩子眼裏,自己的父親肯定無比高大。他總會以無比驕傲、神氣的口吻談起他的爸爸。雖然父親這一角色在他的生活中是空缺的,但天天的描述卻非常清晰,父親位置的存在足以讓他非常神往。當阿朵說他的父親肯定是個不負責任的酒鬼時,他十分認真地氣惱著。
但他還是缺失了正常父愛下的自信和坦然。
現在正在拍攝的一幕戲份,是天天跟著阿朵回到她的公寓。隻是一個小小的場麵。可越是小場麵,越需要精雕細琢,將細節刻畫得更加細膩:
“第九十七幕,第一場!”
“Action!”
……
“你老公呢?”天天慢慢進了門,左右看了一下問阿朵。
“我沒有先生。”阿朵說道。
男孩輕緩地走幾步,伸手碰著沙發,然後輕輕靠著坐下了。
“小孩呢?”他又問,雙手有些不自然的交疊放在小腹部。
監視器後麵看著這一幕的開心又情不自禁攥起了拳頭,興奮的身子都從座椅上半蹲起來。一旁的劉葉見他這幅表情,忍不住再次腹誹:“又來了,沒看明白哪點精彩,還是離他遠點吧!”
剛才的那一幕小動作,這都是小孩子的自然反應,並非是表演出來的。可話說回來,如果真要是小演員表演出來的反應,那可就真的不得了了。
這麼小的孩子,能有這種反應嗎?
所以,這隻有自然反應。也隻有這種純正的苦孩子,才會碰到幹淨的沙發時,本能生出這種反應。這也是開心一直堅持要尋找非職業演員的原因,為的就是讓小男主角能夠本色演出。
“沒有。沒有家人也沒有狗。”阿朵攤開手向他說明。
“我可以上廁所嗎?”他的雙手仍交疊著放在小腹部。
“可以。”
這個細節讓開心非常感動,又有點難過。
一個無家的孩子走進別人家裏的那種小心翼翼的神情,那份過早懂事的禮貌,太讓人憐惜。還記得自己小時的感受,小孩子非常戀家,去外婆家或姨媽家寄住,白天的玩耍會衝淡想家的感覺,但每當倦鳥歸巢、黃昏降臨,心頭有一種莫名的恐懼和難抑的悲傷,回家是按捺不住的強烈衝動。
他想:觀眾如果看到這一段,也應該能產生出同感吧?
感同身受地了解男孩這一份無家的恐慌,就如同置身於無助的漆黑的原野,周身空空蕩蕩。對父親概念的模糊不能使天天停止對父親的思念,他以有父親為驕傲,他已經在自覺地培養自己的男子漢責任感了。
“阿琳,你是做什麼的?”天天吃過飯後,問阿朵的美麗的女鄰居阿琳。
“你猜。”嫵媚畫著濃妝的阿琳歪著腦袋。
“你們都很像老師,但她是替人寫信的。”天天看著阿朵。
“沒錯,我們以前都當過老師。”兩位女士語調遲疑,似乎為現在的樣子感到抱歉。
“你也沒有丈夫?”天天以嚴肅的、甚至責備的口吻問麵前的阿琳。
她們深深對望了一眼,這個問題讓她們有些尷尬,“沒有。”
“那誰來照顧你們?”天天目光深沉。
“我們自己照顧自己,不需要誰。”阿琳麵露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