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梁辰所說的那些事,我們最終一件都沒能去做。
因我的日程幾乎全被拍攝任務占滿了,每天除了吃飯的時候,我連跟他說句話的時間都沒有。然這卻並不是最讓我鬱悶的事。
真正讓我難以忍受的是我那不期而至的生理周期——梁辰來這裏的那天下午,我的月經也來了。也不知是由於天氣還是水土的原因,這次的痛經似乎比往常還要嚴重些。再加之一直沒有任何改觀的失眠問題,每天站在冰天雪地裏背著自己熬夜寫的那些無聊的稿子時,我都需要努力地克製住想要對著攝像鏡頭問候頻道總監直係親屬的衝動。唯一的安慰是梁辰體貼地幫我帶來了秋褲和暖寶寶,總算不至於再被凍得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了。
拍攝的第一天,我們去拍了一個普通牧民家庭的日常生活,因為盛情難卻吃了一堆不容易消化的肉類,肚子難受了一整天。晚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還吵醒了梁辰兩次。
第二天,我們去了一個國際滑雪節。拍攝的間隙裏,攝像和編導租了雪具去滑雪場試了下身手。梁辰也要帶我去玩一下,我有些惱地說:“我現在肚子痛的站都站不穩了,你還要我陪你去滑雪?”他有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就不做聲了。那天他一整天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跟我多說話。
第三天,我們去草原拍了冬季那達慕大會。氣氛與其說是熱鬧,不如說是混亂。編導和幾個從外地來的遊客興致勃勃地參加了射箭和套馬比賽。梁辰看上去似乎也很有興趣,不過他沒有再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去試一下。午宴時,一個遊客一直過來跟我們套近乎,還一個勁地勸我喝酒。我推脫了幾次之後終於忍不住發火說:“我說我不喝你聽不懂嗎?”他愣了一下便尷尬地走開了。晚上依舊沒有睡著。
第四天,我們坐了6個小時的汽車去赤峰拍攝達裏湖的冬捕。我在冰麵上行走時不小心踏進了一個窟窿裏,圍著火烤了一個下午身體也還是冰冷的。回去的路上,我依偎在梁辰的懷裏說:“我已經受夠了,我想馬上離開這裏。”他吻了吻我冰冷的手指說:“再忍耐一下就好了,明天這一切就結束了。”
遠處傳來了蒸汽火車的汽笛聲,我看著天邊那兩道漸漸消隱在暮色裏的長煙,心底湧起一股莫可名狀的孤獨。
然而這一切卻並沒有結束。
次日,我們被告知,由於極端天氣的原因,所有飛往北京的航班都取消了,恢複起飛的日期未定。編導和攝像當即決定去二連浩特坐火車回北京。我說,我是不會坐十幾個小時的綠皮火車的,我要等航班開通。他們說,哦,那你隨便吧,記得後天還有工作。
我於是又和梁辰在那家暖氣設備差勁的酒店裏煎熬了一個晚上。第二天,航班依舊沒有開通,我隻好讓梁辰去酒店附近的代售點買了回北京的火車票。
我們是乘班車去的二連浩特,那輛巴士從頭到尾都彌漫著一股煙臭味和腳臭味,一路上走走停停地花了差不多5個小時。我一從車上走下來就忍不住跑到路邊的垃圾桶旁幹嘔起來,然而吐了半天也沒有吐出什麼,這才想起自己似乎從昨天晚上就沒吃什麼東西了。梁辰幫我撫了一會兒背便扶著我到馬路對麵打車去了。
我們在路邊站了差不多半個小時才終於等來了一輛出租車。我鑽進車裏時惱火地說了句:“這種破地方,連輛出租都等不到,我都快要被凍僵了。”那師傅倒沒有說什麼,隻抬手把暖氣開大了一點。我這才注意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幾分鍾後,出租車居然又在路旁停了下來。我偏頭往窗外一看,一個穿著軍大衣的男人正抱著什麼東西急匆匆地向這邊跑來。師傅打開車門問他去哪兒。他說了一個奇怪的地名便坐在了我身邊。我這才發現他懷裏抱的竟是一隻羊。
“你們在開玩笑吧?”我盯著那隻羊說。那隻羊也盯著我。
穿軍大衣的男人憨憨地笑了笑,操著一種我聽不懂的方言說了句什麼。
“師傅,你必須讓他下去。”我冷冰冰地說。
“大冷天的,車不好打。”師傅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
“我們吹了半個小時的冷風好不容易打到了車,可不是為了跟一隻羊坐在一起。”
師傅沒有再理會我。我於是回過頭去對旁邊穿軍大衣的男人說:“不好意思,能麻煩你和你的羊離我遠點嗎?”
梁辰推了我一把。
“你幹嘛啊?”我瞪了他一眼說。
“火車站一會兒就到了。”他為難地看著我。
我忿忿地說:“我走了半個中國,就沒有見過連出租車都要拚車的城市。”
“在哪裏都要生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生活在北京、上海那樣的大城市的。”坐在前排副駕駛座上的男人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除此之外,他們再沒有對我說什麼。
我在上車之前並不知道梁辰買的是硬座區的車票——在此之前,我以為跟一隻羊同乘一輛出租車已經是今晚我能遇見的最倒黴的事情了。然而,當我跟他擠上那節彌漫著方便麵味道的車廂時,我才知道,有的時候你會寧願跟你同乘一輛車的是一隻羊。比如當你的對麵坐的是三個衣著土氣表情猥瑣的男人的時候。
“梁辰你在耍我是吧?”我看了眼對麵座位上那三個男人,回過頭去麵無表情地對梁辰道。
“臥鋪車廂已經沒有車票了。”他一臉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