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
十一月轉眼過了大半,冬天慢慢浸透了這個城市,夜晚的風一天天變得刺骨起來了。
就在這漸深的寒意裏,一場末日的狂歡卻在不知不覺中燃起了篝火。一時間,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問其他人:你在世界末日之前想做什麼,而那些被問到這個問題的人十有八九也都會十分文藝地回答:擁有一段奮不顧身的愛情和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也被問到過這個問題,不過我的答案卻是:“繼續現在的生活。”
“可是世界末日都要到了,你就不想像其他人一樣做一些轟轟烈烈的事情嗎?”
“別開玩笑了。”我說,“我認識的人裏有7個從三年前就想去聖托裏尼的,還有8個想去香格裏拉,12個想去拉薩,然後他們都想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可是事實上,他們中隻有兩個人去過聖托裏尼、香格裏拉和拉薩,並且在上周相愛了。而其他的人,就算地球再滅亡十次,他們也隻會繼續現在的生活,不敢做的事還是不敢做,去不了的地方也還是去不了。到最後,他們也都還是原來的自己。”
“我說你就不能好好回答嗎?”駱唯抬手示意攝影師暫停一下,回過頭來惱火地對我喊說,“這段可是要放在下期節目的預告片裏的,你來這麼一段前麵那些人不就等於白說了嗎?”
“可是這就是我心裏真正的想法啊。”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又說:“那你就設想瑪雅人的預言是真的,仔細揣摩一下那種恐慌的心情再回答。”
“我覺得即便是真的,我應該也不會感到恐慌。”我說。
不如說,這是我來北京這五年唯一沒有讓我覺得沮喪和恐慌的一個冬天——在過去的一年裏,我一直都在朝著自己想去的方向努力著,一刻都沒有停止過,而今,我也終於到達了那個地方,即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應該也沒什麼好去嗟歎和悔恨的了。
然而,唐文心卻真的恐慌了。她的恐慌始於一場車禍。她說那天她本來是要帶芝士去附近的公園散步的,她在公園門口停下來跟鄰居聊了幾句,一轉眼就見芝士渾身是血地躺在了一輛卡車的車輪下。她哭了兩天之後才把它送去火葬場火化了,七年的羈絆最終隻剩了小小的一抔土,輕的幾乎沒有重量。她紅著眼睛把它的骨灰灑在了它最喜歡的那座小花園裏,整整一下午都沒有說話。
從那以後,她生活裏的一切好像都變得不對勁了。她先是在取錢時忘記把銀行卡取出來,三個月的存款被排在她身後的一個男人全部取走,繼而再一次考砸了GRE。沒過多久,她又錯過了一個已經準備了兩個月的建築設計大賽,因為易明喬認為她的設計還不夠完美,拒絕向組委會推薦她的作品。這些如同被詛咒一般的壞運氣終於讓她在一個寒冷的夜晚徹底崩潰了。
那天晚上快十點的時候,我突然接到了夏安的電話。她問我知不知道文心去了哪裏。我問她怎麼了。她說文心一直沒有回公寓,電話又打不通,她有點擔心。我連忙掛掉電話按下了唐文心的號碼,電話果真沒有打通。我又試著打了好幾次,她才終於接了起來。
我一聽見她的聲音從電話那邊傳過來,便焦急問說:“文心你現在哪兒啊?怎麼才接電話?”
“我在等他,可他都一直都不回來。”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混沌,我心想她大概又喝酒了。
我連忙問道:“你在等誰?”
“陸俊……我在等陸俊。”她含混不清地說,“我放棄了,我決定回到過去的生活了。”
我怔了一下,忙說:“文心你冷靜一點,我馬上就過去接你。”我一邊跟她說著便從衣架上取下大衣走出門外。
我來到陸俊居住的那座小區門口時,唐文心正抱膝坐在馬路對麵的一個花壇下麵,臉龐埋在膝蓋上,身邊倒著一隻空掉的酒瓶和一個形狀奇怪的東西。我走上前去才發現那是易明喬那座騎驢籃球大賽的獎杯,邊緣似乎破損了一些,底座也已經掉了下來。
我小心翼翼地碰了下唐文心的肩膀說:“文心,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