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不敢抬頭。
不敢說話。
甚至不敢呼吸。
她聽見自己的心在重重羅衫之下砰砰直跳。
聽見黑暗裏河水拍打堤岸的回瀾。
聽見夜風裏樹葉在枝頭顫栗的微響。
最後,終於聽見端王笑微微地把話說完了。
“二來,本王也想暖暖身子。”
“咦?”
他說的暖身子,是指那把差點把他們燒死在紅閣子裏的火麼?
琉璃抬起頭來,端王已經朝前走了。
一手蕩悠悠拎著提籃,一手負在身後,十分的悠然自得。
琉璃追了上去,也不敢說話。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默默沿著秦淮河北岸徐行。
這一帶是江南貢院所在處,旁邊又有學宮和先聖廟,一向十分清淨,與對岸林立的酒樓、茶肆、店鋪對照鮮明。
走了一會兒,端王忽然站住了。
“就在這裏吧。”
不等琉璃說什麼,他長袖一揮,就把手中的提籃連籃子帶東西一股腦丟進了河裏。
細柳條編的籃子在水麵上打個個旋兒,緩緩沉了下去。
“王爺,你這是做什麼?”
“不是要祭水官?”
端王雙手一攤。
“那籃子裏有紙錢有點心,有有紅綠紙折的仙衣,又有錫紙金箔包的元寶。都是秦媽媽按你們金陵的風俗所辦的。”
“話雖如此……”
就算南北風俗迥異,琉璃也絕不相信,在京城人們居然會把祭品朝水裏丟。
“省事而已。”
端王笑著振了振衣袖。
“橫豎隻是聊表心意,拘泥那些形式做甚?”
“王爺當然有王爺的道理,可是……”
既然要祭神靈,通天地,好歹也應該點枝香燭。
琉璃剛說完,端王肩頭突然躥出一團綠火,直直地朝她麵目燒來。
“瀲灩!”
端王低喝一聲,不過已來不及了。
琉璃隻覺得雙眼之間像是被冰塊刺透一樣,陡然一涼。
回過神來,左肩上已停了一團粼粼綠火,搖擺如鬼魅。
“偶爾瀲灩也會同人這樣鬧著玩。”
端王無奈地搖搖頭,向琉璃解釋。
“它,它莫非是在怪我……”
琉璃戰戰兢兢地斜眼覷著那團綠火。
“它不喜歡香燭,一枝都不行?”
“或許如此。”
端王又安撫琉璃說,那籃子裏除了各種祭品,還備有上等的香蠟兩對,簇新的火石火絨並火鐮一套。
“本王豈是那種設想不周之人?”
琉璃哭笑不得。
“王爺就不怕水官怪罪,降下災厄?”
端王聳聳肩,隔了一會兒才說:
“琉璃小姐這話,倒教我記起一個故事。”
王爺要說故事,琉璃當然洗耳恭聽。
故事說的是許多年前,端王殿下還是幼童一名時,跟著他英明神武的皇兄,也就是還是少年的當今皇上微服出遊。
兄弟倆帶著一個老太監,來到京城某座寺廟。
倒不是為了燒香拜佛,而是聽說那廟裏借住著一位高人。
小皇帝求賢若渴,希望一睹高人風采,討教下天下大事。
小端王對高人和天下都毫無興趣,就喜歡那座羅漢堂裏五百尊造型各異,神采如真的羅漢彩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