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吹陣陣,琉璃站在華堂中。
細看分明就是自家的大廳,不知為何會這樣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寶瓶依然宮裝華麗,站在對麵衝她微笑。
這微笑極其詭異,顯然並非寶瓶本人。
“你是想問,我怎麼看出來的麼?”
其實很簡單。
“如果是寶瓶,對我說話絕不會客氣,更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奚落我的機會。”
她搖搖頭,看著那張和寶瓶一模一樣的臉。
“之前我的河燈連接熄滅,也是你在搗鬼?”
“寶瓶”沉默不語,琉璃隻當是默認了。
忽然廳堂上走來一對新人。
新郎身穿吉服,容光煥發,正是表哥宋承恩。
新娘由喜娘攙扶著,看上去嬌嬌怯怯,蓋著大紅蓋頭,卻不知是誰。
周圍也不知幾時多出了許多賀喜之人,熙熙攘攘,卻渾然不見自己和“寶瓶”站在廳上。
琉璃看見了眉開眼笑的宋氏,也看見了馬姨娘和趙姨娘。
甚至看見了另一個寶瓶。
除了裝束和憂愁的神色,與自己身邊這個完全一模一樣。
隻見新人雙雙站定,正要參拜天地。
門外忽然來了一隊人馬,二話不說竟把宋承恩縛走了。
宋氏哭喊著追上去,新娘子也震驚地自己揭下了蓋頭。
“咦?”
琉璃錯愕地看著珠冠下那張精心描畫的麵孔。
赫然又是自己!
“我說過,這不是夢。”
“假寶瓶”麵無表情地看著真寶瓶走過去扶起那個琉璃。
“明年三月十五,就是你與宋承恩成親之時。”
“我嫁給了宋家表哥?”
琉璃錯愕無比,還有不到半年的時間,這怎麼可能?
“不,你們還來不及拜堂,宋承恩就被斬首了。”
“寶瓶”說話間,她們身周已是一片愁雲慘霧。
另一個琉璃渾身縞素,木然看著官兵把封條貼在季府大門上。
再一眨眼,那個琉璃已伏在一掛珠簾下。
簾內暗香浮動,簾外的她抬起頭來,額上已是血痕一片。
“還想再看下去麼?”
“寶瓶”揮了揮衣袖。
於是她看見另一個自己獨坐金閨,徹夜難眠;又看見另一個自己血染產褥,嬰兒卻被沉入溺桶。
她看見大船沉沒在海上,寺廟在火中焚燒。
她看見一群人素衣重枷,跪倒在法場上。
為首一人須發蒼蒼,看著竟像是金陵府尹周暢。
又看見一方玉石大印被摔落地,從金碧的台階上滾落下來。
忽而兩軍交戰,忽而青光一閃,血肉橫飛。
……
最後,她又看見了自己。
四壁無窗,暗室中隻有一隻殘蠟。
已經失落在清涼山洞窟裏的那把“繞指柔”正握在她手裏,反複摩挲。
她看見那個自己薄唇已無血色,喃喃翕動,似在反複說著一句話。
對照口型模擬了一會兒,突然就悲從中來,竟不可抑製。
那句話分明是:“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無可說也。”
“你看,那就是你。三年之後的你。”
“寶瓶”說著,忽然朝她背上伸手一拍。
“去吧!”
琉璃站立不穩,朝前一撲,恰恰撲在另一個自己身上。
就如水沒平沙一樣,她竟然與另一個自己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