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白雪飄飄。
華晶“啪嗒”一聲放下簾子,回到案邊坐好。
“綠酒一杯,願賀郎君如意。”
酒杯那邊,是肅王苦澀的眉眼。
“想不到你真在這裏。”
半晌之後,他才吐出這樣一句話。
“是麼?”
她舉著酒杯,依然恭順而平靜。
“雲橫千峰色。賤妾當初也沒有想到,原來雲橫就是堂堂肅王。現在更是萬萬沒有想到,堂堂肅王竟也會來此煙花之地。”
肅王眼中仍是不可置信。
“當初本王特意叮囑過,將你們母女特為赦免。你為什麼沒有去本王安排的地方?”
“因為華晶另有重要的事。”
是的,同那兩錠銀子一起給她的,還有一張寫了地址的紙條。
她也明白這一定是他的安排,但是卻沒有機會找上門去當麵質問。
“什麼重要的事?”
“喪事。”
當時,在士兵粗暴的催促聲裏,她收拾了幾件衣裳要帶母親離開。
母親卻安靜地坐著不動,被士兵推搡了一把,才苦笑著搖搖頭。
“原來,那孩子竟是那樣的身份。”
她看出了母親的不對勁,撲在母親膝上,流著淚說一切並不是自己告訴雲橫的。
母親替她擦去眼淚,唇邊依然帶著笑意。
“娘當然相信你。這一切都是命。你爹爹與命爭了大半生,到底難逃這個結局。”
說著站起身來,整肅衣裳,拂好鬢發,用華晶從未見過的鄭重神情朝北方拜了三拜。
後來華晶才知道,官員問斬是在北市口。
“許氏有負所托,愧不欲生,願逐夫君於地下,永生永世不再分離。”
母親是這樣堅決,任何人都無法阻止。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的鮮血在牆壁上開出一朵碩大的花來。
然而辦完喪事,她仍不敢在母親的墓碑上刻上“華門許氏”這幾個字。
京城已經事變,盧國舅領兵逼宮未遂,盧國丈已被皇上軟禁,盧家大勢已去,聯同一批盧氏逆黨都已被下獄伏法。
太常寺少丞華安國正是被萬人唾罵的盧氏逆黨。
華晶撕了那張字條,卻也無處可去,隻能賣身為婢。
她雖然長在農莊,卻沒有做粗活,總難得到主家滿意。輾轉幾回,終於到了醉香樓。
醉香樓是教坊司所設的官妓勾欄,在這裏做個灶下婢倒是很安全。
她猶自擔心,每日都用灶灰把臉塗髒,又故意學說市井粗話,總算平安的過了幾個月。
有一天龜奴給了她一副藥,讓她煎蠔送到後角樓的一間屋裏去。
華晶端著藥,小心翼翼推開房門,頓時大驚失色。
那屋裏躺著四個女子,個個不著片縷,原本姣好的身體上傷痕慘不忍睹。
其中一個腹部微凸,身下流血不止,顯然已活不成了。
她顫抖著跪在一邊,試圖把藥喂進女子口中。
冷不防藥碗卻被另一個女子搶去。
“這藥不是給她的,是給我的。”
搶了藥的女子冷笑著,拍拍自己光裸的腹部。
“給這裏那個****材兒的。”
仔細一看,這女子正是當初好心與自己分食一碗粥,又啐過自己一口的嫡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