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鉛粉、抹胭脂、塗鴉黃、描黛眉、貼花鈿、點麵靨、描斜紅……最後再薄薄施上一層口脂。
琉璃瞪著鏡中的自己,不禁搖首讚道:“呀,好一方青紅絲敷蜜櫻桃蒸餅!”
阿絲趕緊伸手扶住女主人高高聳起的雲髻,並在琉璃做出更多不合時宜的舉動前,及時用三枝雙股釵綰定了那些又細又軟從來不服使喚的青絲。
兩枝卷草寶相花,一枝鏤金石榴,與雙鬢滴珠的蝴蝶步搖真是相得益彰,再於髻心簪上一朵猶沾晨露的紅牡丹……
“聽說晉州有一種刻花餑餑,能將白麵餑餑上剪出各種花兒來。”琉璃惆悵地望著鏡中人影,“廚房還有點心麼?我餓了……”
侍女們一並搖頭。月圓捧著一盤新摘的茉莉走進來,笑嘻嘻道:“等到了襄陽伯府上要什麼點心沒有?”
“嗯,什麼點心都有,就是吃點心的心思沒了。”聽到襄陽伯三字,琉璃更加惆悵起來,“睽違了這許多年,想不到如今再見竟是在出了那樣事情之後……哎,這回赴宴我也拿不準究竟是該朝他賀喜呢還是道惱?”
“自然是賀喜。”月圓道,“他這一回來,不單是重振門庭,還使上一位襄陽伯沉冤得雪,洗去多年汙名,可不是雙喜臨門?”
琉璃微微頷首,滿意地注意到鬢上點綴的茉莉花就像是天生開在那裏似的。接著,在侍女的幫助下,她披上繡著折枝牡丹和金鷓鴣的玉色羅衫對鏡自顧了許久,繼而令阿絲將胸前的瓔珞撤去,換了一根赤金的項圈,想想仍是不妥……如此折騰再三,總算穿戴齊整,妝容明豔,於是襄陽伯李謹的身影又從她的腦海中浮現起來。
挺拔英武、雄赳氣昂,劍眉下兩隻丹鳳眼微微上翹,即便最嚴肅的時候也帶了絲笑意……不,這不是李謹。十年前她最後所見的李謹隻是個十四歲的清秀少年,躲在芍藥欄邊垂淚時,瘦削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抽動著。他總是這麼小心翼翼,也算是人如其名了。
那時候琉璃還是個熱衷於玩“姑姑筵”的小小女娃,完全不明白堂堂襄陽伯嫡子為什麼會如此小心拘謹,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躲在庭院裏獨自飲泣。不過她還是很善良地走過去,招待他吃了一碗她親手用草籽、桑果和樹葉調和的“青精飯”。
“吃了可以成仙哦。”她一本正經地告訴他。
他也一本正經地吃了,還讚她手藝過人,以後定是主中饋的一把好手。
“就不能不管做隻吃管吃麼?”這大概是琉璃生平第一個煩惱。
少年微笑起來:“古之賢媛淑女,無有不嫻於中饋者。這是女子的本分所在,正如身為男子就要支撐門戶,在這世上做出一番功業來。”
說這話時,他的手搭在膝上,握著衣上所垂的玉珮。這是用極瑩潤的白玉所雕的魚龍珮,取魚能化龍之意,是世家子弟最喜佩戴的款式之一。
琉璃瞅了瞅那玉珮又想了想,覺得兩手扶撐門框還是枯燥多了,於是又默默摘起草葉來。
李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完全不知道。不過那樹葉和樹枝所做的碗筷卻齊齊整整放在地上,下麵還墊了一張綠油油的蒲葵葉,大概是提醒她“君子無案不能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