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殺的!”
琉璃將沁著血珠的指頭舉起來,對著陽光瞧了又瞧。
一點不錯,這樣細微的傷口隻有繡花針才能造就,不是縫衣針也不是歧黃九針。
好吧,事實證明她的手不能降伏繡花針,哪怕是這麼細這麼輕的一根。
秋分剛過,庭中菊花開得正盛,黃白紫紅不遜春光。她要繡的正是那一叢最可愛的“獅子滾繡球”,那是花婆婆生前最喜愛的一種花。
自從失去了記事以來就伴隨她左右的老保姆,琉璃已閉門不出多日,就連葉家微娘子的邀約也婉拒了。不過哀傷到極致時也就是哀傷消逝之時,正像劍也會磨損劍鞘,再悲痛的心也會因悲痛而疲倦。就在這天稍早些時,她突然走出閨房,問使女要了繡繃、細綢與針線,生平頭一次做起女紅來。
“花婆婆若見我這樣,必然心裏歡喜。”她對富水與博羅這兩個使女解釋道,“七歲那年我曾應允過,要為她繡一塊帕子。”
富水與博羅原是崔家的使女,送給琉璃還不到一年,因此不知道那一年花婆婆如何威逼利誘琉璃拈針拿線,琉璃又如何冥頑不靈將她氣了個仰倒。
這一回琉璃卻是認認真真在廊下坐了一個時辰,也繡了一個時辰。現在她吮著手指,瞅著繡繃上那一蓬紅紫相間的絲線若有所思道:“菊花還是太難了些。可有什麼簡單的?莪蒿如何?一枝草總要好繡些罷,寄托哀思也很適宜——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花婆,撫我劬勞……”
她低聲吟唱起來,直到有女仆走進中庭稟報說有人求見。
這是近兩個月來琉璃頭一回見客,還是個素不相識連名字都未聽說的生客。隻不過因為女仆來稟報時呈上了來客交予的一樣東西……倘若葉家微娘子、崔家小九香或其他被各種理由謝絕的親朋好友看到這東西不過是一隻青竹削成口哨,一定會大呼意外。
琉璃卻將這枚小小的口哨珍而重之地握在手心,對稍後進來的客人也格外和顏悅色。富水和博羅侍立一旁,忍不住交換了幾個眼色,似不明白為何主人會對一個衣衫襤褸又說話粗率的百夷女郎如此禮遇。
這百夷女郎看上去至多二十出頭,如能將頭臉好好洗一洗,說不定還頗美貌,至少她****在短衫之外的雙臂相當渾圓可愛,套著藤圈的一雙赤腳雖是棕褐色的,卻如玉石般精美,也泛著玉石般的光澤。
琉璃看了看她的臉,又看了看她的腳,最後將視線停留在那條已不辨本色的繡花圍腰上。
“原來是花腰百夷。”她含笑點點頭,又問來人應該如何稱呼。
“叫我阿紫便是。”花腰百夷女郎一開口,漢話倒並不如想象中生澀,“我自浪穹詔來,來尋我阿匘。”
琉璃不勝哀憫地告訴她,她千裏迢迢來尋的阿匘已在前些日子病逝,“好在走得並無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