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善寺出來已是未時。
除了滿腹蒸粟和燴菜,全爾同並無更多收獲。
他沿著開善寺外牆停停走走,心頭正懊惱著,忽聽耳邊有人輕喚郎君。抬眼看時卻是一個斑鬢弓腰的老嫗,一臉慈愛的微笑。
全爾同最是尊老愛幼,當下行禮問道:“阿婆喚我何事?”
老嫗笑眯眯看著他:“我家小娘子恭候郎君一會。”
瞬間,全爾同微赭的一張麵皮就脹得通紅。
這不正是路歧人唱詞裏常有的橋段麼?本朝世風開明,女郎大多豪放如男子,民間常有哪家小娘子牆頭馬上相中某小郎,先幽會再私奔的香豔傳聞。京城、洛陽等地也有俊俏小郎走在街上就被七香車接走,載到一不知何處的豪宅與不知姓氏的佳人過幾天顛鸞倒鳳的神仙日子,之後有人被原車送回,有人被棄於荒野,也有人從此不知下落。
這些故事裏的主角都是麵容俊俏、風流倜儻的男子。出生在荊州鄉下的全爾同可是個本分青年,方慕少艾時也隻敢偷眼瞟瞟鄰家莫愁,從未奢想過自己有遭一日也能接到這種邀約。於是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隻是迷迷登登隨著老嫗走了段路。待他回過神時,人已被推進車廂。撲鼻香風輕拂,觸眼羅帷四張,果然是傳說中貴女出行必備的七香車!
“全二郎請坐。”有人微笑著對他說。
話音輕柔,含糊中頗顯嬌軟,聽著還是少女聲氣。全爾同循聲看去,不勝遺憾地發現車內的女子戴了一頂幕離,長長的青紗幾乎覆住半身。
不過這樣也好。
他定了定神,決定此番言行務必瀟灑,不可讓人小覷了去。先在厚而軟的紅羅坐塌上舒舒服服盤腿坐好,再抬眼瞧瞧車內擺設又望望珠簾半卷的窗外,過了半晌才仿佛不經意地問一句:“小娘子可是姓崔?”
青紗下噗哧一笑:“全二郎真是火眼金睛。”
全爾同也笑起來:“全某不獨知道小娘子姓崔,還知道小娘子近來玉體違和。隻怕,是風寒才愈吧?”
青紗下又是噗哧一笑:“當年神醫扁鵲說診斷需得望聞問切。所謂望五色以知其病;聞五音以別其病;問所欲五味以知其病所起;切脈虛實才知病在何髒腑。全二郎的醫術不知師承何方,竟然隻聽我說了兩句話就能判定麼?”
全爾同搖搖頭:“全某並不曾學過歧黃之術。不過我之所以判定,所用方法倒與望聞問切有幾分相似。”
“願聞其詳。”
“高門大戶的物件多有表記。”全爾同伸手取過一旁的憑幾。這雞翅木的憑幾小巧精致,麵上還繃了一層萬字團花繡褥。他用手指拂過當中一團繡花:“小娘子家定是河東舊族,連表記都做得如此別致。”
“全二郎真是博學,連小纂也識得。”
全爾同麵色微赧:“這是小纂麼?全某才疏學淺,隻是見此處繡花別致,看著是一隻鳥雀,又像是個字。於是抬眼在車廂內再找,果然還找到了些別的。小娘子手旁不是有盞牡丹燈籠。”
“這牡丹燈籠上哪有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