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袁宏道之詩與禪(1 / 2)

袁宏道之詩與禪

文學評論

作者:陳虹錦

摘 要:詩歌可作為禪客的說禪媒介,即以詩論禪;而禪可以作為詩人作詩的工具,即以禪談詩。袁宏道直接敘述詩與禪關係的詩歌作品不多,但是從詩歌中體現出禪學功底的詩歌卻很多,大概因為袁宏道隻將深厚的禪學功底運用於詩歌實踐並將禪學作為詩學的策略,並非立意於將禪學進行開拓。袁宏道利用禪宗中打破一切的觀點作為策略對前後七子複古模擬的風氣進行批判。袁宏道詩句“欲解大地羅,先肆彌天毒。”“手提無孔錘,擊破珊瑚網。”正是這種策略的體現。本文重在討論袁宏道禪學思想的變化對詩學旨趣的影響。分為三個時期,前期受到狂禪影響,詩歌創作狂放張揚;萬曆二十八年退居柳浪時有臨濟禪的影響形成“破而不立”的否定性思維方式,主張推倒一切打破一切;後期禪學思想漸漸轉變為禪淨合流,詩歌創作主張歸於求“平淡”。

關鍵詞:袁宏道;狂禪;臨濟禪;隨緣禪;詩學策略

宋人常以禪喻詩,大概因為宋代禪宗興盛,人人皆知,故可以以禪作為比喻,為人廣泛接受。明代也是一個注重禪學的朝代,尤其到了晚明,禪學分支眾多,單從晚明公安派的袁宏道來看,袁宏道早期習狂禪,雖然他本人多有對狂禪的批判,但從他的早期作品中可以大致看出狂禪的痕跡,後受到大慧宗杲臨濟禪的影響推崇“看話禪”的思維方式,開啟“不拘格套”大膽寫詩的風氣,萬曆二十八年前後袁宏道居柳浪時禪學思想又轉變為反對狂禪之濫,退居柳浪之後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袁宏道對“隨緣禪”的推崇。袁宏道深厚的禪學功底在詩文中有所體現並且可以看出袁宏道禪學思想的變化。

一、早期狂禪的影響與詩歌之“性靈”

袁宏道前期習禪不講究修持,“以為禪也,戒行不足”“是釋長髯須”、“酒障詩魔都不減”,是一種狂禪思維。他不惜以犀利的言辭批判時下文風曰:“模擬成儉狹,莽蕩取世譏。”、“模擬成鈍賊,士子遞相誤。”、“天地間真文斯滅殆盡。”;大膽倡言:“世道既變,文亦因之,今之不必摹古者,亦勢也。”。這種批評一切、打破一切定法的做法恰恰與禪宗“嗬佛罵祖”的風氣有著相通之處。他指出:“至於詩,則不肖聊筆耳,信心而岀,信口而談。世人喜唐,仆則曰唐無詩,世人喜秦漢,仆則曰秦漢無文。……不然糞裏嚼渣,順口接屁……不肖惡之深,所以立言亦自有矯枉之過。”袁宏道反對前後七子模仿成風的作品並不用溫和的言辭和長篇的論述來批駁,他的“矯枉”方式是“罵”,不惜使用俚俗的話語來“罵”這似乎有臨濟宗中“逢佛殺佛,逢祖殺祖”的全盤否定語氣。袁宏道主張推倒一切,認為作詩可以“近平、近俚、近俳”“以為不如是不足矯浮泛之弊,而闊時人之目也。

這個時期在詩歌實踐中,袁宏道表現得較為隨心所欲也較為個性極端,在萬曆二十八年退居柳浪後的創作中袁宏道自己也認識到前期作品的弊端。《錦帆集》和《解脫集》中袁宏道的表現是“戲謔”地創作:如“戲題”類詩歌:《漸漸詩戲題壁上》《初度戲題》《湖上遲陶石簣戲題》兩首、《戲題齋壁》《戲題黃道元瓶花齋》等等,這類作品都為遊戲之作,打破傳統詩歌中“言誌”“載道”的正統功能,不抒發情誌,不反映時事,隻爲有趣、嘲諷、自嘲、幽默而作。詩風淺近直白、俚俗打趣,信口信腕隨意而作,頗有民間打油詩之感。

二、“臨濟禪”的影響與“真詩”的創作

在詩歌創作中,臨濟禪“不涉理路”的方式對袁宏道詩歌創作影響甚大。袁宏道有“至於詩,則不肖聊戲筆耳,信心而出,信口而談”,他並不十分注重義理的闡發,而以其鮮明的立場、尖銳的態度、大膽的創作使得詩歌別具一格,為人接受,並最終形成了“公安派”這一文學流派。袁宏道在公然宣稱:“當代無文字,閭巷有真詩”一開始袁宏道其對於“真詩”的認識是“閭巷”間能夠寫人喜怒哀樂、嗜好情欲的民歌,後來經過不斷完善認為“意常新,調常前”立意和體裁的創新才可稱為“真”。袁宏道之“真”是一個與前後七子之“偽”相對應的概念,袁宏道推崇“真詩”目的是為了反七子之複古風氣。公安派以反對複古,提倡“獨抒性靈”的文學主張力矯明代以前、後七子為代表的複古文學之弊,為明代文學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從而推動了明代文學的進一步發展。袁宏道作為公安派的巨膊,大慧宗杲及其“看話禪”在晚明禪林十分流行。這種流行不僅在於禪林,也流行於學界。黃卓越《佛教與晚明文學思潮》就認為,晚明參話頭禪的風氣甚盛,而這種參禪風氣自然會影響到學界。宗杲所倡的“看話禪”,以參究“話頭”為途徑,從而達到開悟的境界。所謂“話頭”即公案中的答語部分,而不是公案的全部。宗杲所參的話頭,大致有六七個,分別為“庭前柏子樹”、“麻三斤”、“幹屎橛”、“狗子無佛性”、“一口吸盡西江水”、“東山水上行”以及雲門“露”字等。袁宏道晚期禪學著作《珊瑚林》正是以問答體的方式解說禪機。袁宏道在《珊瑚林》中說:“凡經敎皆有權有實……惟祖師不認權敎,故單以實相接人。”他對六祖宗風的抉擇也可以用來評價他的詩論,絕口不談技藝法度,而直指性靈人心,從根源上一刀兩斷,脫落格套。宗杲所參的“話頭”都是“蘊藏著活生生的禪經驗”的“活句”而不是參“死句”,宗杲對當時的禪風提出質疑,這種懷疑精神一直貫穿整個參禪的全過程。袁宏道的“性命之說”“靈性說”與禪宗“活句”“死句”有相通之處,正所謂“詩理入禪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