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1 / 2)

過了片刻,裕西臉上那啼笑皆非的表情,漸漸的消失了,剩下的竟然是一抹無可奈何的淒涼。這種神情,吳邪也曾經在他臉上看到過,但就算是現在,他也看不明白其中的含意。

“我知道了,你們都回去吧。沒什麼事的,大家都回去吧。”裕西勉強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明天再去吧,今天就算了。大家——注意安全。”說完這句話,他又補了一句,“台風還沒走,大家小心點。”

思音坐在椅子上,麵前是好幾個空了的酒瓶。他眼睛裏都是血絲,直直地瞪著麵前的玻璃窗。

窗外有株苦柏樹,正在風裏狂擺,枝條不斷地打在玻璃窗上,那聲音聽起來簡直像要把玻璃敲碎似的,一下一下的,敲得人心裏一個又一個激靈。

“你這樣不好吧?”裕西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進來,把思音手裏的酒瓶搶了過去。“你這樣給那些新兵做了很糟糕的榜樣呢!如果有誰來找你,看到你喝成這樣,你怎麼解釋呢?”

“……我不知道除了喝醉之外,還有什麼事可以做的。”思音喃喃地說,“上一次的事……我一直以為已經塵埃落定,不會再發生了……可是,今年這批新兵來了,我感覺……我感覺……”

“士官長,你想多了。”裕西說著,他的眼睛眯了起來,有絲危險的光在裏麵閃耀,“你是真的信了江上尉說的話?在一群鳥裏麵,混進了一隻杜鵑?哼,我倒覺得姓吳的小鬼自己就有問題,他什麼都不害怕,你沒發現嗎?”

“發現了。”思音搶過裕西手裏的酒瓶,灌了一大口,“你說,裕西,什麼樣的人會什麼都不怕?”

裕西沉默了半天,說:“經曆過死亡的人——而且是經曆過足夠多的死亡的人。”

兩個人都突然沉默了。隻聽見樹枝被風吹得不斷的敲擊在窗玻璃上的聲音,夾雜著黃豆大的雨點,像一把把的炒豆子擲在玻璃上。

思音忽然打了個冷戰,說道:“裕西,你聽聽,那雨的聲音很像是……那天晚上,那棵相思樹上的相思豆,全都落在窗戶上……發出的聲音。”

“不要再說了!”裕西叫了起來,他的臉色灰白,“我們不能永遠記著,我們說過要忘記的!”

“是的。”思音喃喃的說,他轉向了窗外,眼神茫然而神情黯淡,“可是,是有人——不,是那冤魂一直在那裏,很冤,不得安寧。他們要舊事重提……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我們不得不相信,不是嗎?”

“江上尉在哪裏?”裕西忽然說。“我今天晚上就一直沒見過他了。他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裏?他不應該留在這裏的。”

思音搖了搖頭,“你知道他為什麼留在這裏的。”

“情人石一定是他。”裕西的聲音提高了,思音看了他一眼,他才把聲音放低了。

“其實沒什麼……真的沒什麼……誰會聽到我們說話呢?你聽聽……聽到的都是雨聲……沒有別的聲音的。那天,樹上的相思豆從上灑下來,像滿天的血淚散落……可是,眼淚都滲進了泥土裏,絕對,絕對不會留下痕跡的。”

“剛才,他們來找我。”裕西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

思音抬起了滿是血絲的眼睛,盯著他看,“誰?”

裕西把拐杖放在一邊,疲倦地坐了下來。“就是那群小鬼啊。他們不知道在哪裏摘了串野葡萄,送來給我當禮物。”

“因為你的腿嗎?”思音問,“還好吧?”

裕西揚起嘴角笑了笑,“沒事,江上尉幫我處理了,隻是骨裂。如果不是那群小鬼太蠢,根本不會有什麼事。”

“這群孩子其實挺乖的,雖然愛鬧了點。”思音苦笑了一下,說,“你不用對他們太嚴格。”

裕西又笑了,他低下頭,聲音也變得更低沉了。

“我倒真的很希望我還有對他們嚴格的機會。我確實很希望我能夠帶完他們這一年,讓他們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離開這裏……他們都還小,還有自己的人生,還有很光明很美好的未來,不應該。”

思音把酒瓶裏剩餘的酒一口氣全喝了下去,他的聲音十分幹澀。

“那不是我們的錯。是他們自己抽到了死簽,不是我們要他們死。”

我又開始做那個夢了。

什麼叫既視感?告訴我什麼叫既視感?是不是那件事根本沒有發生過,隻是我以為發生過?或者其實真的發生過,我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但卻深深地印在我記憶深處?

我對那棵相思樹的印象實在很深,那樹很美,枝椏彎彎曲曲,結著密密麻麻的鮮紅如血的果子,簡直像株盆景。可是,有個人在那樹前,正在挖開那樹下的土,往裏麵埋著什麼。……他究竟在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