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天氣,實在很潮,又冷又潮。我真的有那麼一點擔心,萬一我放在地下室裏的那些屍體腐爛了怎麼辦?會不會有黑色的螞蟻在屍體上麵爬,白花花的蛆蟲在皮肉裏鑽?他們的屍體會不會流出綠水來,就像是浴室的牆上深深浸染進去的綠得發黑的顏色?髒,髒得讓人犯惡心,像是綠色的醜陋的蛇,在牆上爬來爬去。
床頭的鍾還在滴答滴答地走,讓人心煩。這個鍾是我從小陸的床角拿來的,自從小陸走了之後,我就把這鍾拿到我的床頭了。我原本以為電池沒了,鍾會停的,可是,鍾卻一直沒有停,仍舊嘀嘀答答地走得人很心煩。
他們都在下麵。他們的屍體都在地下室裏。
我把地下室的門鎖上了。雖說大家都變成屍體了,都不會動了,但是我還是習慣性地把門鎖上了。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哦,哦,我又忘記了,他們的屍體早已運走了,裹在黑色塑膠袋裏,裝在船上,遠遠地駛離了M島。我是親眼看著的,那艘破舊的船,在灰藍的海上,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小黑點。
可是我的思緒,卻總是停留在那一天。黎明朝陽如血,我站在同伴的屍體中間,茫然不知何去何從。我隻能把他們先挪到之前暫時存放屍體的地下室,然後等著別的人來了再處理。
我什麼都不願去想,我也什麼都想不明白。
好吧,我想,從我來到這裏服兵役的那天開始,一切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了。
正如我的前班長林裕西所說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要在這裏呆一年。整整一年。
已經是隆冬季節了。
冷在心裏,浸到骨髓裏,漫延到四肢百骸。
這段時間,天氣都特別好。
吳邪坐在山坡上,周圍都是一片紅藍石蒜。他來這島上第一次見到的時候,看到那些花在陽光下閃動的顏色,幾乎是淒豔到像一片血海。可是,現在見慣了,他也無所謂了。就算倒在這血一樣的花海裏,他也毫無所覺。隻是每次睡了半天睜開眼睛的時候,會被血光耀花了眼睛。
“喂,吳邪!”柯星學在山坡下麵叫他,“你又在這裏偷懶了!當心被班長逮到!快下來,有新人來啦!”
吳邪睜開了眼睛。陽光耀眼,漫山遍野血紅的石蒜卻比陽光更耀眼。他朝下看了一看,戴著個大鋼盔被太陽曬得揮汗如雨的柯星學正在那裏一個勁地叫他。
吳邪慢騰騰地山坡上走了下來,柯星學埋怨地說:“明明今天有任務,你又偷跑到這裏來,你究竟在想什麼?你就那麼喜歡這些死人指頭?”
吳邪臉上閃過一絲隱約的笑意。“你也知道石蒜就是死人指頭?”
“我還知道這個M島不久前死過人。”柯星學說,“死了不少人。要不是抽到簽了,我也不會願意到這裏來。”
他看到吳邪手裏拿著朵紅花石蒜,顏色如血,花蕊一絲絲地垂下來,像一絲絲的鮮血,在吳邪的手上流。
“你膽子真大,吳邪,死人指頭你都敢摘。”柯星學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吳邪,“你真是不怕死哪。”
吳邪聳了聳肩。他臉上那抹隱約的笑意,此時閃耀得更明亮了。“阿星,我已經再沒什麼好害怕的了。如果你曾經看到過那麼多個人死在你的麵前,你就再也不會害怕什麼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