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曾經存在我腦海中,那段朦朦朧朧過去的某個記憶片段,裏頭有一名有著一頭稀疏灰色卷發的老人。老人的聲音非常沙啞,就像刻意擠壓而出的喉音,其中又有類似母親時常在耳邊哄著哭鬧的我入睡的低語聲。
我對他的印象總是十分模糊。如果說母親是最常出現在視線裏的人物,那那名老人大概就隻有在某些特別時候才會出現吧!不是在周遭無人時,就是在我有時鬧脾氣哭鬧的時候。隻有當下我才能稍微用雙眼捕捉出那剪影般的輪廓,即使他最後一次出現在我眼中時,我依然看不清他的真實麵貌。
那是你你。
上小學後,某天我聽母親跟大哥這樣說道,在我突然回憶起那留存於腦海深處的模糊光影並提出疑問時。彷佛聽聞他們一說後,才將那道畫麵前的薄霧撥開,逐漸露出你你的麵貌,隻是當時還小的我卻對這樣的真相感到錯愕與害怕。原來自己過去不停想想起與懷念的人物,卻是滿臉遍布皺紋還有傷痕的佝僂老人,她的聲音頓時成了嗡嗡鳴響,使我捂住耳朵感到暈眩。
但如此不敬的抗拒心態,卻也在數分鍾後慢慢適應並接納了。因為無論這名老人的聲音跟長相多麼可怕,她終究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真麵目的親人,過去像是填補我的記憶空缺,她是個疼愛我的你你。已經就讀高中的大哥跟我說,無論他是多麼可怕、神秘、不可思議、可惡,親族關係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剪斷的。就算沒辦法接受,也要努力讓自己去承受、改變,這就是所謂的家人。
大哥在說這些話時神采奕奕。麵對自己逐漸成熟的自豪,追求、吸收知識的自信,試圖成為穩重且聰敏的長者,那時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是這道影子。霎那間我也知道自己是真的打從內心尊敬他的,即使最後他再次聽到母親提起你你時,臉上閃過我未曾見過的陰霾。
“但是你和她┅┅”
是的,在我來不及看清她的模樣時,你你已經不在南家了。她被帶往另一個活人所無法踏足的世界,而且開啟那扇門的卻也是與她結為連理的人,她最愛的枕邊人──爺爺,大哥當時是這樣說的。
大哥臉上閃過陰霾後,緊接而至是與剛才充滿違和感的憤怒與咬牙切齒,也隱約能夠察覺他正在與心存的正麵信念交戰著,而對手正是不穩定的心緒還有怨恨,可惜的是┅┅對話就在這裏中斷,母親跟大哥似乎不想讓年幼的我造成內心陰影,或者是說變得跟大哥一樣,就此對爺爺萌生不解、偏見以及憤怒,那樣情緒化的產物,並不適合剛上小學的我。雖然我看出大哥內心已經開始出現裂痕,但那樣的場合的確是不適合我再繼續發言的,那將是向滿地的汽油點染火焰的導火線。就算我尚年幼,卻能嗅到這股莫名的危險氣息。
再次聽到有關你你的事,是在我小學一年級的那個璁假。我再次提起有關模糊記憶中的人物,隻是這一次並不是你你,而是另一位曾經所有人都在南家裏聚首時,不知道是新年還是某個假期時所出現的人物。他給我的感覺跟大哥十分相似,但口中所說出的語氣還有內容卻截然不同。
如果說大哥於平常交談中時常提到的是算數,那麼那名人物就是鑽研文學的高手,甚至是虛無飄渺的傳說,天馬行空的故事。那些事物從他口中說出時總是能勾起我的興趣,讓即使還在嬰兒階段的我也能開懷大笑,或許這就是所謂同樣特質的人互相吸引吧?
不過這名人物比你你還更少出現在我的記憶中。即使我知道他是在你你過世後才開始出現的,不過他的輪廓還有身影我相信母親跟大哥明確說出他是誰時,我腦海中依然不會明確浮現出他的臉龐。而在那之後他們的確也告訴了我,那個人是二哥。
喜歡神秘學、魔法學、鑽研曆史還有奇怪領域的人才,卻被爺爺視為南家罪惡般的存在,這一點母親跟大哥當時並沒有跟我說明太多,就像第一次提起你你一樣,兩人臉上一同出現難以啟齒的表情,當然我就沒有繼續問下去了。
那時候我也才知道,在過去的記憶中,除了有兩名人物是如此特殊的存在,還有著一個即使我明確的知道他是誰,但卻在某些時候給了我一種陌生感。
那個人是我的父親。